第1章、57
寻常人家产子都是大事, 更别说国公夫人了，偌大国公府的诸多下人，除了实在抽不开身的，剩下的都齐来东苑边上的产房帮衬, 听候吩咐。
老太君也急急赶来了，此时天已大亮，她听见产房内一点动静也无, 她是过来人，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想到孙媳妇儿那小身板，她就不禁为其捏一把汗。
她进了厅中, 见孙儿焦急地左右踱步，哭笑不得：“这才哪儿到哪儿, 你先坐下，还没到你急的时候呢。”
莫以尘今晨起来听说夫人这边有动静了，立马让人去朝中告假, 他虽不知能帮上什么忙, 却一刻不敢离开, 因不让他进产房, 他看不到夫人到底如何, 只能如热锅蚂蚁似的。
他丝毫不懂女人生子之事，此时只能懵懵地听祖母的话，坐下安静了片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里头传来稳婆的声音, 是叫人送热水进来，老太君知道这是羊水破了，马上才是重要关头，不禁捏紧了椅子扶手。
果然，稳婆的声音刚落，里面传出沈绛如的叫痛声，闻者心惊，吓得莫以尘整个人再也坐不住，慌忙问老太君：“祖母，她要不要紧？”
老太君距离自己生最后一个孩子已经许多年了，然而一想起那种苦楚，还是忍不住手脚蜷缩、拧紧眉头，她听着里头越来越高的声音，叹了一声：
“孙儿，老天苛待女子啊，女人生孩子，那是活生生一个娃娃从肚子里钻出来，撕开皮肉的苦啊，你往后定要加倍的爱惜她。”
不用祖母嘱咐，莫以尘自然知道，可眼下他听见里头叫痛声，恨不得替她去疼，她那细皮嫩肉的，他不小心力气稍重些，她便眼冒泪水地受不住。
后来他便再也没让她叫过疼，可今天她哭喊成这样，他却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太君见孙儿将手攥得紧紧的，骨节发白，脸色也十分难看，又劝道：“你别待在这儿了，这儿有祖母照看着，你放心。”
莫以尘无声地摇摇头，他知道祖母怕他听得心焦，可他去往别处，阿如就能不疼了么？他一点忙都帮不上，护不了她就罢了，怎可像缩头乌龟一般躲去别处？
老太君无奈地一叹，合起掌默默祷告，祈求上天垂怜，让孙媳妇儿这一趟能顺利些。
莫以尘见状，也跟着祈祷，他向来不信神佛，每逢战场厮杀，他信的只有自己手里的兵器，和手下的精兵，可如今，他有绝世神兵和百万雄师又有何用？
他少有地出现了无力感，那一次他深入汢甘族，险些落入肃王的圈套，被锁于寒窖，千钧一发之际，也没这么害怕过，而是冷静地拿那个金钗撬开了窖锁，得以脱困。
对了，那个金钗……他回京后不久，沈绛如便同他说了她母亲与祖母的渊源，他也将此事轻描淡写的一提，两事印证，那金钗倒好像真是逢凶化吉的宝贝。
他忙从怀里取出那护身符一般的金钗，默默道：“倘若您真的在天有灵，请保佑她千万无恙……”
老太君听见里面叫声不断，眼看着日上中天，都到了中午，她也急出一身汗，上前两步问里头的人：“如何了？”
里头的帘子被掀开，带出一阵浓重的血腥气，一个拿着帕子的嬷嬷出来，脸上犹有忧色：“宫口已经开了四指了，不过……”
莫以尘方才看见那嬷嬷手上带血的帕子就觉得眼前一晕，他哪里是怕见血，不过一想到那是她的，他便觉得呼吸不畅。
现在又听到这嬷嬷吞吞吐吐，他坐不住了：“不过什么？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能人，怎么会让她疼成这样？！”
嬷嬷很委屈，这生孩子一事，旁人能干预的少之又少，一大半都是听天由命，有的人命好，生孩子跟出恭似的不费劲，有的人命不好，生个孩子就见了阎王爷。
老太君自然是懂的，拉住孙儿劝道：“你别急，听她说。”
嬷嬷这才道：“夫人像是胎儿横位，等开足十指，也怕是要难产……”
“什么！”
老太君这般稳重的人，听见这话不禁往后退了两步，险些站不稳，莫以尘虽听不懂，一见祖母都这样，他也六神无主，冷静下来当机立断：“不管孩子如何，大人一定要保全了！”
他声音很大，沈绛如此时累得汗流浃背，又含了片人参提气，听见他这话，气得将参片吐出来大骂：“怎么就不管孩子了？你吵嚷什么？我有劲儿着呢！不信生不出来！你给我闭嘴！”
老太君一听她还这么精神，才稍稍安下心来，她就知道，这孩子远比表面上看的要坚强。
莫以尘被这么一骂，也跟着宽了心，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恍然发觉，她在产房如同将士在沙场，她令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那时的他分明一身伤，血流满了盔甲，仍是不服输地和敌人死拼到底，副将劝他先停战养伤，他也是这般咬牙：“这点伤算什么？他们撑不了多久了，不趁此良机拿下此城，停什么战？！”
他恍惚之时，那嬷嬷已进去同稳婆商量对策，良久，嬷嬷才出来，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定：“张婆子接生过多次，这样的情况，她也不是头一次见，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内倒转术有些凶险，产妇稍娇弱些，便容易大出血撑不过去。”
莫以尘一听，刚刚才有些理解沈绛如的心又打起颤来：“不行！”
嬷嬷有些为难：“方才夫人也听见了，她说尽管一试，她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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