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坦白
锅盖上渐渐蒙了白雾,顾延琛将腌制好的鱼放进锅里,洗净手后走到白翊跟前,终于得以正大光明地抚摸上他左手臂上的伤痕。
——这些伤痕,竟然真的都是白翊自己烫的……
“为什么。”顾延琛问他,连双唇都罕见地有着细微的颤抖,从听见白翊解释的那一刻开始,就恍若有根烧红的针尖往他每根神经上戳。
白翊瑟缩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回答。
按照真实的情况,这些伤大多都是他在初高中时,在和白绍辉吵架之后烫出来的,曾经被用来宣泄他内心的愤怒、自嘲、和无声无息的孤独。叛逆期的十五六岁是重灾时期,直到被许沐安发现后训了一顿,他才稍稍遏制住自己这份冲动和自残的行为。
如果此时白翊实话实说,那势必会牵扯出被隐藏得更深的秘密。
但他现在还不打算告诉顾延琛。
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将这个秘密永远深藏于幽深的海底,就和白绍辉一样粉饰太平,不要来打扰眼前这片来之不易的安宁,可以永远风平浪静。
顾延琛安安静静等了片刻,见人没再说话便撤身自顾自地去处理蒸锅里的鱼,仿佛刚才那三个字从没有从他嘴里说出来过。他倒完鱼盘里的带腥味的汤,接着又加了米酒和盐,重新盖上锅盖时才听见身后的人呢喃一句:“就是刚学会抽烟后好玩儿,烫了一下就上瘾了。”
顾延琛回身看他,回想当时第一次看见这些伤疤时的心情,让自己语气冷了下来:“好玩儿?”
白翊果然以为他生气了,只敢低着脑袋偷偷摸摸抬眼瞧对方,声音轻如蚊蚋:“就是为了耍酷……”
顾延琛硬生生被这理由扯笑,在他开口之前,白翊又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就见顾延琛直勾勾望着他,被一打断又抿紧了唇。白翊怕他不信,又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急切地加上一句:“烟也会戒了!”他再次小声,最后仿佛自言自语般嘟囔着道:“现在能上瘾的只有你……”
顾延琛听见他这接连几句,只觉得心里就算有再多的火都被迎头浇灭了,最终剩下的只有满腔的心疼。他想到当初郑裕柯调侃他的那句话,心想白翊可能真的是他的克星。
时间和经历将他的棱角打磨成锋利的刀锋,他长年累月的正言厉色,在遇见白翊后仿佛都成了沙砾堆砌而成的堡垒,看似固若金汤,实际只要对方投来几波浪花,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瓦解掉所有冷静自持。
顾延琛关了蒸鱼的火,整个人都并入白翊****,微微弯**体,两手分别撑在对方身侧,几乎要与白翊严丝合缝地贴着。
他很少对白翊做出这种带有极强进攻姿势的动作,但他知道,平时的好言好语简直就是对这家伙的助纣为虐。
他冷着脸问:“会戒烟?”
“嗯。”白翊却对他的黑脸视若无睹,搂住他的脖子,讨好般用鼻尖去蹭对方的,再次保证道:“以后不抽了,你刚才买了那么一大盒珍宝珠,想抽我就去叼根棒棒糖。”
顾延琛向后仰了下脑袋,故意躲开他的撒娇:“小心蛀牙。”
白翊追着他道:“我牙口好着呢!”
在顾延琛欲擒故纵的躲闪间,白翊还是抓住他在他唇上咬了一下,身体力行证明自己牙口有多好。顾延琛短促地舔了下那个牙印,几不可见地眯了下眼,又问道:“手上呢?”
“……”白翊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不会烫了。”
他眨了眨眼:“烟都没了,想烫也没工具了呀。”
“‘呀’你个头。”顾延琛沉声训斥一句,曲指在他脑门弹了一下。
四周无形又脆弱的剑拔弩张终于颤颤巍巍地倒塌成一片齑粉,白翊捂住额头,忍不住地咬唇窃笑。
顾延琛拉下他的手,垂眼看着他白皙皮肤上突兀的疤痕说:“之后找找办法,把疤痕去了。”
白翊立刻佯怒:“你嫌弃我了!”
“是,”顾延琛仿佛理所当然道,但转眼,他的语气如同卸下千斤重量,“所以别再让自己受伤,还我一个完好无缺的白翊,好吗。”
方才扬起的弧度还挂在嘴角,白翊抿紧了唇,定定看着对方,说“好”。
“最后一个问题。”片刻后,顾延琛再次说道,“糖醋里脊谁烧?”
白翊将袖子又往上一撸,赶紧说:“我烧!场外指导可以,不能再抢我的活了!”
顾延琛低沉笑了两下,紧接着退开身子,朝那被腌制了快一个小时的里脊肉扬了扬下巴:“快点吧。”
按照食谱所写,白翊给腌制好的里脊肉裹上淀粉,一股脑下进油锅,因为怕被溅出来的油汁烫到,他飞驰电掣般收回了手,翻出厨房里最长的筷子拨动油锅里的里脊条。肉条在油锅滚腾中渐渐呈现金黄的颜色,白翊忽然回忆起什么,扭头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去过激速赛车场?”
顾延琛瞥他一眼:“怎么?”
“就是上次我去之前找你,”白翊说,“你让我别去,是不是就是因为你知道那里地下的比赛。”
顾延琛沉吟片刻,继而回答说:“是。”
白翊猛地把筷子往料理台上啪地一拍:“你也跟那大哥比了?!赢了输了?!为什么啊!”
“……”顾延琛被他的嗓门吼得不禁退了两步,又伸长胳膊替他关了火,才说:“其实是郑裕柯。”
“郑裕柯?”白翊怔了怔,“他又为什么要去?”
“缺钱。”顾延琛言简意赅地说,转而看白翊捞出里脊条后就要倒掉锅里的油,忙拦住他说:“再炸一遍。”
白翊“哦”了一声,将肉再次倒入锅里。
半晌后,“所以赢了输了?”
“赢了。”
“哦。”白翊平淡地应了一声,却控制不住嘴角上扬,只觉得心里跟面前的油锅似的止不住美滋滋地跳动,心想他的顾延琛果然做什么都能比别人优秀。
结果出神太久差点炸糊了锅里的肉。
他赶忙把肉捞出,再在顾延琛指导下调酱汁入锅,慌乱中多抖了两勺糖。他拿勺翻炒,忙完又问道:“那你小时候打架留疤了没?”问完,他当即猜测说:“肯定没有。”
然而顾延琛在思索片刻后,出乎他意料地回了“有”。
“啊?!”白翊一惊一乍的,惹得顾延琛没好气地笑了两下。就见白翊关火丢勺一气呵成,转而就要来掀他的衣服:“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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