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相册
两人出跆拳道馆的时候正巧碰上下课，桂林米粉店铺面积不大，几乎都是刚下课的学员。其中大多都是学生，尽管身穿各式各样的校服，但彼此勾肩搭背，完全没有隔阂，热闹地将店中心的三张四人桌拼成了长桌，空气中弥漫着他们带来的潮湿温热。
他们在角落最后的一个位置上坐下，点好单，顾延琛取出杯子倒入热水洗筷子。白翊无所事事，一手撑着脑袋，视线在周围看上去大多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身上逡巡一圈，再次回到顾延琛身上。
这人敛着眼眸专注手上动作的样子在这片热闹中显得十分特立独行，不仅仅是西装和校服、成熟与青涩，更像是极致的动与静的化身。
他们仿佛被圈在被透明玻璃笼罩的一隅，白翊就这么闹中取静地看着顾延琛，仿佛在端详什么巧夺天工的工艺品。
他偷偷摸摸翻出手机里那张问傅正青讨来的照片看了两眼，周围所有的动静恍若被按下倒退键，吵杂归于平静，复又在光怪陆离的跳动中渐渐喧嚣。
他如同穿过一条时间回廊，坐到了彼时不过十六七岁的顾延琛面前。也许也是像现在这样，和店铺中心的蓬勃朝气之间如同有着沟壑，他一个人坐在这个角落，像一只依旧仰直脖颈独行的鹤。
顾延琛洗好筷子放在白翊面前的纸巾上，见人盯着自己发呆，倏地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白翊被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挺直脊背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顾延琛有些好笑地问：“发什么呆。”
“也没什么，”白翊又撑回脑袋，“就是在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爱说话的呢。”
顾延琛没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想，还真的侧目思索了片刻，最后却没有回答。旁边传来的声音接连不断，少年人们仿佛拥有说不尽的话，短短时间里，话题就可以从跆拳道的技术天马行空地转到自个儿学校里的各式各样的运动比赛。
“不记得了。”顾延琛说，“有些话说了也没用，就没必要说了。”
白翊听后静了好一会儿，好在米粉上得快，很快就打断了他回忆的思绪。他捞了一筷子粉有一下没一下地吹，脑子里却出神地又想到顾延琛高中时候。
“对了，”他问，“你高中时候的书还在不在啊？”
“在老房子里。”顾延琛说，“你要看？”
“当然要啊，这不是该准备起来了嘛。”
顾延琛不置可否：“你的呢？”
白翊“害”了一声：“早不知道收拾到哪儿去了，可能之前就被丢了。”
别说现在了，哪怕是他还在高中的时候，十有**也是找不到书的。
顾延琛无语摇头，就听白翊又说：“再说这不是要考A大么，总该讨要几份前辈的笔记来看看吧。”
又是学长又是前辈，顾延琛觉得这未来学弟就是专门来逗自己开心的。他没忍住提起唇角笑了，说：“过两天一起回去拿。”说完，他又伸出左手食指在白翊的碗旁点了两下：“快吃吧，都涨了。”
“哦……”白翊戳两下粉，眼睛望着顾延琛碗里，“你不吃笋尖啊？”
顾延琛把碗里的笋尖都捞给他：“你喜欢。”
白翊夹了两块，喊人的时候面不改色，这会儿倒是硬生生吃出个脸红。
虽然顾延琛说“过两天”，但等他有时间回南平苑已经是周末，这天正值降温，正午的天阴沉得宛如傍晚。
南平苑是最常见的那种住宅式小区，房屋侧墙已经有了明显的老旧痕迹。前两年附近新开一家市重点小学的分校，这里的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但顾延琛和顾珏一直没有把老房子卖了或出租。
房子里留了太多东西和回忆，他们如今不缺这份钱，也不是很信房子里得要常有人气这种说法，就这么保持着原样空置在这，只定时请人清扫。
他们来的这天刚清扫过不久，房子里干净得就像是一直有人居住，只有空无一物的冰箱暴露了这是一间闲置屋。
以前高中的书本和资料全都被收在了顾延琛自己的屋子里，他带着白翊进门后没有多废话，直接打开次卧的房门。白翊又像是回到了当初第一次因为小黑进到顾延琛家的状态，身体上的每根神经紧绷，只敢用眼神打量周围的物体，所有一切对他来说都很陌生。
其实对顾延琛来说，也不相上下。
这是他度过初高中六年时间的私人天地，装修风格、摆设、设计，都和现在的房间大相径庭。他还记得房间壁纸的颜色，书桌和床的位置，甚至记得哪一本书在书架上的第几层，身体记忆能让他毫无障碍地在黑暗中穿梭整间房间。
也许因为太久没有回来过，近乡情怯的心理作祟，阔别已久的感觉依旧让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白翊站他旁边捏了下他的手，他才回神迈步走入。
高中的学习资料全被收进了纸箱放在衣柜旁，全都带走是不现实的，顾延琛便决定整理出教科书和笔记，其他资料暂且不会用到。
在他整理的时候，白翊没什么事做，在房间里转了两圈。
房间并没有什么特别，可以说是一间整洁的典型男生寝室。或许是为了防止积灰的时候不好打扫，书桌上的东西都被收拾了起来，同样全部塞进了纸箱，除此之外只留有电脑显示器和键盘。所有的书籍按着类型和作者依次分类放在几乎顶到天花板的书柜里，从世界名著到网络一应俱全，而那书柜旁竟然还挂有一个飞镖盘。
白翊将那上面为数不多的几支飞镖都去了下来，眯眼瞄准，手中投射出去的动作随意却恰到好处地掌控着方向和力道，每支都正中靶心。
随便玩了两下，白翊没再去取，挪了两步去看书橱里的书，有些没看过，有些他记得虽然看过却没看懂。他的视线顺着书架由上往下从一本本书脊上滑过，到最底下一层时突然中断了——是一本书脊上没有任何字的册子，很厚实，看上去像是一本相册。
他指着那本册子扭头问道：“这个我能看吗？”
顾延琛从不知哪一科的笔记中抬头，回想起那似乎是以前顾珏自己做的相册，点了点头说：“看吧。”
取出相册，白翊第一眼就看见封面上手写的年份数字，一共跨越六年。他小心翼翼捧着坐到顾延琛身旁，开始一张张翻阅。
记录的初始年份是顾延琛出生的那年，第一张就是顾珏大手托着刚出生的顾延琛小手的照片，看起来像是一本记录成长的相册。每张照片旁都写有标注，字迹秀丽清美，而第一张照片旁的话大约是每个父母在接到小家伙后都会默念的一句话：
感谢你来到这个世界。
白翊在这一页停留了很久，也不知是在看照片还是那句话，久到顾延琛都注意到他一直没有翻页。
顾延琛朝相册扫了一眼，解释说：“是我妈写的。”
“啊？哦……”白翊依旧恍惚，下意识地在那行字上来回抚了两遍，才翻开下一页。
相片右下角都有时间日期，那时候的顾延琛也不过是和别人无异的毛头小子，只是两边嘴角时常下弯，永远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白翊一边看一边笑，时不时抓着顾延琛问某张照片的由来或背后的故事，顾延琛被他打扰得没办法，只能暂时停下手里的活，把整理到一半的书和资料往旁边一推，和白翊一起看起相册来。
“这张脑袋长花的是什么？”
顾延琛觉得头疼：“……公园里被别人戴的。”
白翊放肆大笑几声，一直到翻页时候连咳了好几下，又看到一张：“这张木乃伊又是什么？”
“……玩布，把自己裹起来了。”
再一看顾珏写的备注：培养接班人计划宣告失败。
“你那时候怎么这么好玩儿。”白翊笑到喘不过气，又觉得有些可惜，“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他自顾自乐了个够本，往下翻一页，应该是顾延琛四岁的生日，那年的生日礼物是模型车。
从出生那年开始，每年照片数量不同，但一定都会有一张以上生日时的照片。白翊用手肘戳了戳顾延琛：“今年生日想要什么？”
顾延琛的生日并不难打听，白翊早在年初就知道了。再加上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更是确定，是三月第一天，就只剩下两周。
顾延琛朝他一瞥，方才帮对方顺气的手还留在白翊背后：“生日礼物不应该保持神秘吗。”
闻言，白翊双眼一眯，朝他抬了抬下巴，眼角溜过一抹狡黠的笑：“那你就等着吧。”
——只不过某些人表面装腔作势的技术娴熟，实际上心里还在犯愁，这生日礼物究竟该送些什么好。
“不过那一天……”顾延琛话锋一转却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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