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无梦
——“啪嗒”。
“顾延琛。”白翊问道,“做吗?”
顾延琛用手抓着他的后颈,稍稍远离了一寸:“你……”
白翊却骤然打断他:“做吧。”
——“啪嗒”。
水滴再次滑落,破开了水面,激起一阵涟漪。
折射在水面上的光荡了开来,顾延琛却能清晰地从白翊盈着水雾的眼中辨别出他朦胧的身影。
他正欲说些什么,刚张了口,白翊便像是不耐烦一般,又不由分说地堵了上去。
白翊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纠缠着进的浴室,只记得回过神的时候,是顾延琛在混乱中打开了浴室的灯。一下子从昏暗的地方迎接明亮,他半闭着眼,却也依旧不可避免被刺激地躲了一瞬。
不过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被抱上了洗面台,面前的人落下的身影挡在了他和灯光之间。
他和顾延琛额头相抵,彼此急促的喘息萦绕在缱绻暧昧的空气中久久不散。顾延琛用拇指指腹按住白翊的眼角,一寸一寸地沿着他的脸部线条滑过,轻力碰着他泛红透光的耳尖。
白翊觉得痒,笑着缩了下脖子,抓住那捣乱的手,低低唤了一声:“顾延琛。”
他的声音被磨得暗哑,一字一句却咬得很重:“我想和你说说话,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你。”
顾延琛反手抓住了他。
白翊在顾延琛唇上轻轻碰了一下:“想吻你。”他再次轻啄,“想和你做。”
“白翊。”
白翊却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顾延琛的唇,像是铁了心地不让他出声,深深凝视着他说:“我就是发现,我好像特别喜欢你。”
他停顿了一秒,接下来的话混着哽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说出了多少字:
“别的什么都不要,可以倾尽所有地喜欢你。”
他没有去问顾延琛的回答,也没有去等顾延琛的回答。他亲吻着顾延琛,倾注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孤注一掷地把自己一颗真心剖在对方面前,却没想过自己如果没了这颗心又该怎么办。
紧关的门把宽敞的浴室包围成一方封闭的空间,白翊只觉得自己被无形的欲望挤压得所有的理智都溃不成军。他几乎是用牙齿撕咬着顾延琛的双唇,那人的唇和他面对外人百年如一日的冷淡表情截然不同,灼得人仿佛每个细胞都在抑制不住地翻滚,唇间渍渍的水声和衣物摩挲的声音纠缠成了这片天地里唯一的动静。
白翊抓着顾延琛衣服前襟的手轻轻一推,顺势跳下了洗面台。他伸手往下,扣子和拉链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尤其鲜明,他觉得耳膜震震,氧气和血液仿佛全都涌到了头顶。
压抑已久后的欲望几乎是颠覆性的,白翊在握住顾延琛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胀得厉害,是从小到大从没有感受过的满足。
顾延琛任白翊掌控,却不由白翊把握所有的主动权。新拆封的润肤乳被丢回角落,顾延琛细致地探索,渐渐地感觉到怀中的身躯出了汗,感觉到白翊不由自主地咬上了他的肩。
他缓了缓,便又听见白翊轻轻咬他的耳朵:“别停……”
白翊转过了身,镜子里映出的两个身影贴得严丝合缝,他忍不住仰起了布满绯红的脸,正对上镜子中顾延琛在他躬起的身子后温柔低垂的目光。
太热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顾延琛想。
当初白翊觉得顾延琛是座无论多猛烈的阳光都晒不化的冰山,此时却觉得顾延琛就是那束烈阳。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从内到外地软化在了顾延琛的引导下。他觉得自己的皮肤在发烫,是自己情难自已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陌生的热度终于抵住了他,像一把利刃,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疼吗?”忽地,顾延琛吻住他的耳尖,在他耳畔轻声细语。
那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肾上腺素,白翊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在被填满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在霎时间被难以言喻的温暖包围,宛若温泉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他反手去抓顾延琛,却被按着双手撑在了大理石台面上,指缝间被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一根根扣入,相抵的心脏处逐渐并入相同频率的跳动。
顾延琛不停吻着白翊的耳后、颈侧、鬓角,像一道道无声的安抚。白翊扭头去看他,眼中露骨的视线从下垂的眼尾滑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在顾延琛的脸上,仿佛一只无形的手轻挑着对方的下颚。顾延琛便俯身吻他,噙着他嘴角的唇瓣轻轻研磨。
良久之后,顾延琛退了片刻,扯过旁边的浴巾铺上台面,将白翊又放了上去。白翊攀住他的背,在晃动中渐渐失神,他将手扣在顾延琛的颈后,耳朵脑袋都嗡嗡的,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只会一遍又一遍、说不腻般地在顾延琛耳边不断低语: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顾延琛不由地重了,滑落的汗珠滴在白翊的面颊,在白翊耳边张口说了什么。
白翊觉得自己快到了,再没心思出声,他微张的嫣红双唇间只剩了难以抑制的呜咽。顾延琛吻住他,心里疼得厉害,想要退,却在退的瞬间被白翊带着凉意的脚抵挡住了。
“别走……”
顾延琛退不了了,也不想退了。
一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抽身,两个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一直没有被褪下的上衣衣摆都被灌溉得湿润。
白翊眼前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色彩,他倏然按住顾延琛正撩起他衣摆的手,用气音哑声咕哝:“别脱上衣……”
顾延琛手上动作一停,拨开贴在白翊额前的湿发,循循善诱道:“去洗个澡。”
白翊还是摇了摇头。
——白翊不想被顾延琛发现手上的伤痕。
他们在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缘由,同时又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提。顾延琛倾身在白翊唇上安抚般亲了一下,而后伸手关了浴室的灯。
“哒”的一下,浴室顶灯应声而关,一切不想让对方发现的秘密便尽数隐藏在了昏暗的深处。
互相之间交杂的呼吸声渲染着旖旎,在骤然响起的哗哗水声中蒸腾出一道道灼热的雾气,白翊在隐秘中与顾延琛坦诚相待,浇灌在身躯上的芬芳宛若能冲刷走所有的污浊。
回床上几步路,白翊是自己挪过去的,身体肌肉虽然发出了酸疼的警告,大脑却觉得兴奋,觉得意犹未尽,在顾延琛把他拥在怀里的时候,他甚至清晰地数到了自己的心跳。
一下、一下,渐渐和相贴的胸膛里的另一颗心跳动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到最后,白翊都不知道那数字究竟记录下了谁的。
他就在这铿锵有力的声音中进入了睡梦。
他梦见了一个人。
那人怀中抱着不过刚过百天的婴儿,婴儿的口鼻对着她的身躯,脸上肤色甚至都被闷得有些青紫。女人却毫不察觉,伸着根手指指着对面风华正茂的男人,口中冒出的嗓音尖锐狰狞。
“这可是你的儿子,你就忍心看着他饿死街头?!你就忍心看着他的妈饿死街头?!”
“钱?!这点钱怎么够养你白家的一个儿子!”
“我要一个名分!她该有的东西我也该有,她儿子有的东西我儿子都得有!”
婴儿猝不及防地啼哭起来,明明声势浩大,却被湮灭在另外两人的争吵声下,没有人听见他的挣扎,他的痛苦。
白翊猛然惊醒了过来。
说来奇怪。
白翊当时不过才三个多月大,对当时的场景应当毫无印象,最多不过就是那张只有一个角度的模糊照片,此时梦境中的场景却无比清晰,就好像是他真正用双眼记录下来的一样。
他睁着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片刻后脑中的神经才陆续清醒,回忆起其中有一些是当时的佣人转述给他的话,剩下的一些,大约是他的脑补。
手中似乎正拽着什么东西,白翊微抬身体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正紧攥着顾延琛睡衣的袖口。他转过头往旁边看了眼,顾延琛闭着眼安静睡着,呼吸平稳绵长,收了锋芒的斜眉隐隐延至高挺得如同工艺品般的鼻梁,鼻下两片薄唇间是一道隐隐绰绰的直线,仔细看了才能发现唇角似乎正向上弯。
白翊不禁勾着唇淡淡笑了一下,往前凑了凑,却在离那双唇近在咫尺的地方硬生生刹住了冲动。
他吞咽了一下,向后与顾延琛隔出了一段距离,好像发出了一道无声的叹息。
他将顾延琛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轻手轻脚蹭下了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身上穿着偏大的睡衣,是顾延琛出浴室后替他换上的。
走出卧室,白翊来到客厅,看了一眼小黑的窝,猫还在里面团着,只不过似乎换了姿势。白翊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后起身去翻自己在进门后脱在沙发上的外套,幸运地在口袋里摸到了烟盒。
他取出一根烟,拿着烟灰袋和打火机,又蹑手蹑脚打开阳台的门。
浑圆的月亮遥遥挂在正当头,白翊仰头看着圆月,点燃烟后狠命地吸了一口。
弥漫的烟雾似乎幻化成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形,在他耳边轻念着——
“你那么憎恨那些人……”
“最终却变得和他们一样……”
“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白翊倏地笑了出来。
他抬手拨乱了那些笼罩在眼前的烟雾,笑得咳了两声,但渐渐地,那笑声淡了,停了,最终成了无声而浓烈的悲怆。
他似乎,也变成了和他母亲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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