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醒了
万家灯火点缀着城市漆黑的夜空,街上灯烛辉煌,伴随着喧嚣熙攘,绕过几条街尾小巷,却是灯火阑珊,只有一家恬静的酒吧门前亮着几盏点路的灯光。
门内,白翊扯着嘴角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怎么可能。”
他忽地朝后退了一步,不知是因为心烦意乱还是别的什么,竟然一下子没有站稳,晃了一下,倒真像是喝多了站不稳的样子。
顾延琛也连忙去扶,一瞬间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任何身体温度的起伏和肢体的颤抖都避无可避。白翊脑中空白,条件反射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抽走被对方制住的左手。
顾延琛手中一空,不多时虚握成拳,垂到身侧。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顿时偃旗息鼓,白翊低垂着头,嗫嚅着说:“我没有醉。”
他很清醒。
所以才知道,这个时候就该及时止损,不能再由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他朝顾延琛笑了一下,“那你醉了吗,需要先打车送你回去吗?”
顾延琛道:“不用。”
“那就行,”白翊说,“那我先走了,回去路上要好久。”
说罢,他不再去看顾延琛的表情,朝方思挥手,说“下次再聊”。
室外空气泠冽,却比闷在房间里要清澈许多,白翊吸着舒畅的凉气,一路快步走到路边。路上呼啸驶过好几辆空车,他抬手随便拦了一辆,报上白家地址,才长长吐了口气。
他低头摸出手机,就见是傅正青发来的消息:阿翊啊,我问了一圈,没打听到什么传闻啊。
白翊:……
他登时啼笑皆非,给对方回说是听公司里的人说顾总跆拳道比赛得过奖,依稀记得之前看见过有一张相关的照片,才会来问。
傅正青真不愧是一只单细胞动物,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回复道:原来如此,不过也就是赢个跆拳道比赛而已,切。
白翊没忍住给他回:你闭嘴吧。
发完这句,白翊掐了屏幕又把手机放回口袋,仰头靠向椅背,随之闭上了眼。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眼皮,在视网膜上映出一阵阵光怪陆离的画面,模糊得像是幻境,白翊却清楚地知道那是他的经历——许沐安一语中的的猜测、傅正青的随口一提、方思对他隐秘的拆穿……
白翊自诩不是一个自控力强的人,但他自以为只要不说,也未必会让别人看出什么端倪,然而现实的结果显而易见——
他的喜欢在别人的眼里根本无处遁形。
那顾延琛呢?
顾延琛会不会也发现自己对他产生了过界的感情?
会不会厌恶他,躲避他,甚至……
再也不理他。
白翊开始害怕起来。
空气变得压抑,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囚笼,周遭空无一声,自己发出的每一道声音都直直撞在四面的墙壁上,在封闭的空间里形成无数循环的声响,听上去似乎吵闹,但其实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没有别人来回应他。
他本该已经习惯,但现在好不容易尝到了些甜头,就已经不想再回去了。
……
自从顾珏女士知道自家儿子家里养了猫后,空闲时间里来公寓的次数也明显见长,每次来都必定带一堆玩具和猫粮。这天除夕,她还带了些亲自包的汤圆水饺,二话不说全塞进顾延琛家的冰箱,又说想带着小黑回严家一起过年,好歹也是他们的家庭成员。
不过顾延琛担心,小黑被捡回来也还只有一个月,去到陌生的环境会产生应激反应,所以拒绝了顾珏的提议。并且面对顾珏,小黑显然还没有熟悉这位每次来都要呼噜一把自己脑袋的女士,次次都往外逃,之前都是往窝里一团,现在倒是学会了往顾延琛怀里钻。
顾珏女士大除夕的被一只猫气急,本准备两手一摊不去管这只没良心的猫,结果一看见角落箱子里还没组装完的猫爬架,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说过什么,心想老娘给你拼窝你难道连抱都不给抱一个吗。她正要拆包装,就被刚给小黑换好猫砂出来的顾延琛拦了下来。
“别动这个。”
“怎么了?”顾珏立马停手,“这东西质量有问题?”
顾延琛抿着唇,憋出一句:“不是。”
“缺部件啊?”
“没有。”
“那怎么不拼起来,堆在这里干什么。”
顾延琛按了下太阳穴:“晚点再拼,不是还要去取戒指吗。”
严阳秋和顾珏的婚礼定在三月份,原本顾珏说不用新戒指,但严阳秋坚持,最终自己设计了一对新的钻戒,交给熟悉的朋友制作。本来他想亲自去拿,但今天为了准备晚上的年夜饭走不开,顾珏便不管他说要给人惊喜,决定替他拿了。
“行吧。”顾珏看了眼时间,的确是不早了,于是转身亲自去给小黑倒了猫粮,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那个朋友家离得不远,一拿到手,顾珏就迫不及待打开来看了眼,非但如此,还把原来一直不离手的那枚摘了下来,把新的戒指直接套上了左手。
“怎么自己戴了。”顾延琛在一旁开车,余光瞥见顾珏的动作。
“反正总归都是要戴的,到时候不过走个形式。”
“婚礼不就是走形式。”
顾珏抬手对着光看着戒指:“是啊,婚礼就是走个形式,可你爸坚持。”
顾延琛没有出声,顾珏扭头看他一眼,心中明了这儿子还是对严阳秋有抵触的情绪。她低头又拿起自己带了二十余年的那枚戒指,两枚戒指的设计形状都大相径庭,旧的这枚明显看上去要朴素许多,也依稀有些岁月的痕迹。她把玩着这枚戒指,喃喃说:“你爸总觉得亏欠我太多,所以现在想一个个补给我。”
“这是你应有的。”顾延琛说。
顾珏却笑了笑道:“是我当时拒绝的。老严董,就是你爷爷,看不起我的出身,怎么都不允许这个婚礼,你爸争了好久,最后还是被抓回了家。我也心高气傲,觉得该做出一番事业给老严董看,证明我配得上阳秋。”
“小琛,”她唤道,“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远处信号灯变红,顾延琛缓缓踩下刹车,等车完全停下,他突然说:“不用这么说。”
顾珏看向他,他说:“不用说对不起。”继而侧头看了眼顾珏手上的戒指,“戒指很漂亮。”
闻言,顾珏低头嫣然一笑,扭过头抬手放到顾延琛面前:“那当然漂亮,你爸亲自设计的。”说完,似乎是怕磕着碰着,她收回手,小心翼翼将手上的戒指摘下放回盒里,说:“还是让你爸给我戴吧。”
收拾好戒指盒,她又将旧的戒指戴回:“这枚旧的以后就传给你媳妇好了。”
顾延琛:“……”
不多时抵达严家,家里的管家佣人都回了老家过年,诺大的别墅只剩主人住着,乍一看怪显冷清,只有严阳秋在厨房叮铃哐啷烧饭的声响时不时蔓延开来。
除了一些常规的鱼肉,他为了年夜饭又新研究了几道菜式,折腾了整一下午。
看顾延琛和顾珏两人到家,他匆忙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拿着炒勺,说自己脱不开身,让顾延琛替他把戒指放去二楼卧室,自己则在厨房搞定最后一道菜,把捣鼓一下午的年夜饭一一端上桌。十来盘菜和汤几乎铺满整个圆桌,顾珏见状两手交叉一抱胸,数落了声“吃不完又要浪费”。
顾延琛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着楼下餐厅的这一幕,忽然就想到昨天方思与他说的话。
昨天他早了白翊大约半小时就到了Silence,和方思打过招呼后便坐下等人,方思却突然问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问题。
方思问他,他和白翊是一对吗。
或许是他怔愣的表情表现得太过露骨,方思很快比手语解释道:如果你们是一对,那我在这里当电灯泡还挺尴尬的,我让给你们独处。
但顾延琛对他说:“不是。”
这回倒换做是方思愣住了。
回过神,他连忙朝顾延琛比着道歉的手语,称是自己误会了,顾延琛却说:“你没误会。”
方思看着他的表情,霎那间就懂他的意思了。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方思自觉失言,没有再比划什么,转而拿着吧台上的酒杯一个个擦拭。那些酒杯本就已经是干净透明,方思低头三心二意地擦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了酒杯。
“当”的一声,顾延琛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他举着手,似乎要比划些什么,犹豫了少顷,才做出一句:他应该很需要你。
方思扯过了吧台后一张高脚凳,坐下缓缓与顾延琛“说”:两年前的除夕夜,我本来已经关了店,结果就看到白翊穿着单薄,推开店门,问这里还有没有在营业。
我记得那时他刚来这里没几次,手语刚学会两句“谢谢”和“再见”,我必须用平板和他交流。我和他说今晚除夕不营业,他说了一声“果然”,和我打过招呼就要走。
我没有家人,只身一人的,回家无非就是一个人做点饭看看春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连忙按铃,在他转身后打字问他,要不要一起看个春晚。
他留下来了。
“说”到这,方思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顾延琛的表情,但对方迅速敛眸喝了口酒,低头借着酒杯遮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方思拿过一旁的铃铛,他没办法出声,这是他平常用来喊大齐时用的替代品。他按了下铃,清脆短促的声响顿时响彻整间酒吧。随着空气的震颤,顾延琛心中也同样一个震动,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衣装单薄,算算年龄不过刚满十八的年轻人,明明是温馨团聚的时刻,他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栖身之地,得以不必孤身一人迈入新年。
那短短的半个小时似乎比有史以来任何一个三十分钟都要漫长,方思概括了些他还记得的、他和白翊在那晚聊天的内容,比如他问白翊为什么不和家人过年,白翊只说自己不能,而具体的他也不方便过问。除此之外,他将他所见到过的“白翊”事无巨细地转达给顾延琛,包括白翊平时朝他宣泄的种种,最后说:我不知道他和他的家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才让他明明有家却不回,但我能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孤独。
顾延琛只觉得喉咙干涩,不住地喝酒,透明的酒液洇在紧抿的双唇间,半晌才随着吞咽消失不见。顾延琛开口问,声音暗哑难抑:“那去年呢?”
方思表示:去年他没有来,但照我对他的了解和前年他在离开的时候抱歉的样子,我猜他大概是不想再麻烦别人。
……
“站在那里干什么,下来吃饭了。”顾珏教训完严阳秋,扭头一看自己儿子站在楼梯口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拔声催了一句,顾延琛这才如梦初醒,“嗯”地回应一声,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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