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钥匙
一连串的动作终于让顾延琛始终不动如山的发型有了些许凌乱,乍一看依旧是如平常的一丝不苟,仔细看久了,才会发现他鬓角的一缕发丝垂在耳旁。
白翊就盯着那缕完全不符合顾延琛平时冷脸气质的发丝,嗫嚅开口:“就这样?”
顾延琛深深看着他不动声色,半晌只问:“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在办公室的对话么。”
白翊顿时坐如针毡。
“那时我就说过,”顾延琛一手手肘撑着膝盖,”如果你是真心诚意,我能接受你的道歉。”
“所以我原谅你了。”
白翊不知道该怎么回,一瞬间他想说声“谢谢”,但回过神来又感觉有些不合常理,最终便只“嗯”了一声。
“那我们……”话还没说完,他又被顾延琛打断:
“但我还需要一句。”
被顾延琛打断话着实是一件稀奇事,白翊却顾不上讶异,抬头问:“什么?”
如果还需要道歉的话,让他说几遍都没关系。
“一句‘对不起’。”顾延琛说。
话音刚落,白翊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顾延琛抢在他前面补充道:“是对你自己说。”
白翊顿时一愣,张着口不知所措。
中央空调的出风口正对着两人呼呼地吹,房间窗门紧闭,身周运动的热气在白翊背后蒸出一阵阵的汗。他脸颊旁的发丝也被吹得小幅晃动,发梢似碰不碰地戳在脸颊上,激起一股接着一股的**。
顾延琛盯着他脸颊上依旧显眼的掌痕,实在刺眼,不仅仅是因为那团红色的深度,哪怕只是浅印,都能化身成尖锐的钢针。
他自然向下垂落的手在刹那间捏紧了拳,复又松开,抿紧的双唇逐渐柔和,最终化成一句无奈的教育:“拳头不该是被用来伤害自己的。”
白翊的视线像被吸铁石吸走一样地落在顾延琛握紧一瞬的手上,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脑中被密密麻麻蜂拥而至、却全都拥有同一个中心思想的语句充斥。
——顾延琛是在意他的。
是会在意他的伤的。
嗤的一声,他笑了一下,惹得顾延琛一脸疑惑地朝他看来。他朝对方摆手,而后轻轻应一声:“嗯。”
“对不起,”白翊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是对我自己说的。”
顾延琛看了他许久,脸上的严肃渐渐消散,也不禁默然笑了一笑,起身去开窗。
清凉的夜风争先恐后从一指宽的缝隙涌入,卷走室内原先压抑的闷热,灌入一片舒爽洒脱。
顾延琛问:“冷静下来了?”
“冷静下来了。”白翊重重一点头,郑重得仿佛刚写完千字检讨,转而又保证道:“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窸窸窣窣的声响,白翊抬头一看,顾延琛踱步回来伸手在他面前:“那刚才教你的,你来试试?”
白翊一时没有回答,只盯着他被灯光照亮的眉眼。少顷过后,他猛地拍上顾延琛手心,借力站起,接着活动了两圈腕骨脚踝,仿佛蓄势待发。
顾延琛也被他的模样激起兴致,动了动脖颈,登时发出两声骇人的声响。白翊挑着眉眼看他,手上虽没有做出动作,顾延琛却好似看见他勾了勾手指。
不知这是不是他真实的一面,顾延琛忽然心想。
尚未褪去全身的意气,一颦一笑同时拥有跃动的活力和成熟的挑拨。
是让人心动的少年。
如果可以,他希望是。
站定在白翊身后,他曲臂勾住白翊的脖颈,那处洁白的皮肤倒和它的肤色大相径庭,带来的是如火的热度。另一手也顺势扣住白翊的手臂,身高的优势让白翊几乎完全背贴着他,只要他伸手一揽,就能把白翊整个人都揽入怀中。
然而白翊攥住他扣着脖颈的手,忽然说:“我能换个动作吗?”
“什么?”
白翊姿势不变,扭头抬眸,硬生生和顾延琛对上了视线:“我能对你来一招过肩摔吗?”
顾延琛:…………
他撇嘴一笑:“你可以试试。”
然而结果显而易见。
梦想之所以是梦想,主要原因便是与自身实力悬殊太大,所以只能在日思夜想的执念里起到聊以**的作用。
这愿望虽还没达到执念的地步,但其中因果关系与之相当。
不说原本的身形差距,白翊只会用自己的蛮力,根本不可能把恍若钉在地上的顾延琛过肩抬起,最后还是顾延琛偷偷放水,收了力度自己翻身躺到地上。
白翊也没想到能真把他掀过来,一瞬间没有掌握好平衡,跪倒在顾延琛身旁。他双手撑地,呼吸声音急促,自然垂落的头发遮掩住其中无法停止的笑意。
“你放水。”半晌,白翊抬头瞅着顾延琛,朝后一坐,抹了把快要滑进眼睛的汗珠,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小瞧我。”
顾延琛终于没有原先那么好整以暇,他坐起身,指了指墙上的钟:“这里九点关门。”
白翊一看,竟然不知不觉中到了八点半。
“下次……”他说话还有些喘,“下次我一定……”
“嗯,”顾延琛在一旁接道,“下次再来。”
白翊闻言笑了,他干脆朝后躺下,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喘了两秒后又收回一只手,用手背遮眼,堪堪碰到的鼻尖处缀着一颗汗珠,悄然沿着鼻翼滑落。
他想要克制住自己扬着的嘴角,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反应,最后只能两手把脸一遮。
——酣畅、爽快。
他太高兴了。
顾延琛沉默着调整片刻过后便缓过了自己的呼吸,起身后整理齐自己的衣服,朝白翊伸出手:“先起来,去换下衣服冲把澡。”
“好。”白翊闻言才放过自己的脸,抿唇做出一副泰然的模样。两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他握住顾延琛的手,一时却没起身。
“怎么了?”顾延琛没松手,手上又使了次力。
白翊冲他似笑非笑地摇头,另一只手也抓牢对方手腕,两手攥紧用力,才借力起身。
更衣室后附带一间公共淋浴房,这会儿二楼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顾延琛脱下自己身上的跆拳道服,丢进一旁的筐里:“丢这里就行,晚点馆里有人帮忙洗。”
白翊刚解下腰带,转头问道:“不会把衣服搞混?这都长一个样。”
“不会,”顾延琛说,“我的衣服里有名字。”
“这样啊。”
白翊嘟囔完这一声,见顾延琛进了淋浴房,手上没再动作,坐回了长凳上。片刻过后,耳边依稀传来不怎么隔音的淋浴房里朦胧的哗啦水声,他撩高了左手的袖子。
小臂上的伤疤依旧触目惊心。
白翊还是不敢把这些痕迹放到顾延琛眼皮底下,他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后悔,希望自己从没有对自己做过这些蠢事。
“对不起……”他摸着自己的伤疤说。
顾延琛冲洗得很快,推开淋浴房门的瞬间看见白翊匆忙卷下袖子后才朝自己看来。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落在白翊的左小臂上,不过半秒,又收回看向对方的双眼。
“还没洗?”
“刚又歇了会儿。”白翊视线快速扫过一眼顾延琛只身穿一条内裤的赤裸身体,蹭地起身说:“这就去。”
顾延琛用毛巾擦着头发,任白翊经过他,微弱轻盈的脚步摩擦声一路延绵到身后。他背对着白翊没有转身,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关门的声音,才默然朝后扫了一眼。
换上衣服,他用更衣室里的吹风机胡乱吹了一把头发,用完后直接搁在长凳上。白翊还没洗完,他便敲了敲门,冲里面的人说道:“我先下楼。”
里面传来一声模糊的“好”。
一楼大教室里的学员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了,陈叔在接待处前和最后零星几人打招呼说再见,转头看见顾延琛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进来。
“你们也结束了?”
“嗯,”顾延琛说,“快九点了。”
“你好不容易来玩一趟,怎么不干脆玩久点,”陈叔朝他摆手,“也不差这点时间,反正关门之后还得收拾一会儿。”
“以后有机会。”顾延琛摇头,话锋一转道:“陈叔,你这有冰块吗?”
陈叔:“冰块啊?我这也没有冰箱,你看看那边冰柜里有饮料,那个行不?”
运动完加上冲完热水澡,身体燥,所以馆内无论春夏秋冬都会放有冰饮。顾延琛到冰柜前看了一圈,拿了底层一瓶冰牛奶。
陈叔一看,戏谑说:“怎么喝起牛奶来了?你在我这学跆拳道这么多年可没见你喝过这个。”
顾延琛付了钱,只说:“不是我喝。”
说话间,安全通道的门又吱呀一声,白翊扒拉着半干不干的刘海,黝黑的头发错乱有致地搭在额头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一些。
顾延琛回身看他,见人两边脸颊都被热水熏得绯红,手印被融入了皮肤一般,但要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一边嘴角还有些红肿。
顾延琛把牛奶瓶往白翊红肿的那边脸颊轻轻一碰,对方立刻往后一躲:“这么冰。”
“陈叔,有薄毛巾吗,”顾延琛转头道,“下次来还你。”
“应有尽有。”
陈叔看着顾延琛接过他递过去的毛巾,包在冰牛奶瓶外边,摁在那少年脸上,轻声说:“敷脸。”
“不用……”
顾延琛打断他:“敷着。”
少年抬眸瞅了顾延琛一眼,不得已,只能把牛奶瓶接下来。
顾延琛见状似乎舒了口气,转身朝陈叔说:“那我们先走了。”
"诶好,”陈叔猛然回神,“路上小心。”
“嗯。”
陈叔转而又朝白翊挥手:“诶,小朋友以后也多来玩玩啊。”
少年慌乱地点了下头,与他说再见,才转身跟着顾延琛走出道馆的门。
“嘿,”陈叔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忍不住摇头感叹,“可真是奇了。”
上了车,顾延琛看白翊只用两根手指抵在毛巾上,一言不发将空调打到最大,在等待室内温度上升的时候问道:“饿吗?”
白翊:“不……”
顾延琛:“附近有家很不错的桂林米粉。”
“……”
两人没有吃饭就来了跆拳道馆,又消耗太多体力,饿是自然的。顾延琛看到白翊噤声,还眨巴着眼看着他,浅浅笑了一下:“等你敷完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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