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想法
小黑长了一双鸳鸯眼，一边是透彻的琉璃，另一边的蓝色却如同盛着海的玻璃。而当他眨巴着双眼朝你看来时，就像是融合了神秘、高贵、和微乎其微却不容忽视的忧郁。
但顾延琛没想到，在白翊朝他仰头望来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然也会让他有同样的感受。
“我想弹吉他。”白翊突然说道。
顾延琛闻言似乎是一怔，接着抬眼看向电视机柜旁放置着的吉他。那把吉他是他高中时候买的，他只学过几首最简单的歌，除了练习，大约只正式弹过两三次，上次动它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白翊如枯苗望雨般紧盯着顾延琛一动不动，直到没多久后脖子传来酸涩的感觉，他才不得已半转过身，攥住顾延琛手腕晃了晃。
顾延琛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心血来潮对他的吉他产生兴趣，但在再次对上白翊眼中摇曳的波光后，他根本没有多想就抬步朝吉他走去。刚把吉他放在白翊向他伸出的双手上，对方就急匆匆地接了过去。
“会吗？”顾延琛问他。
白翊摇摇头，捧着吉他，却做出了一副老吉他手的姿态，胡乱拨起了弦。
然而魔音入耳，顾延琛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大约是女娲在捏白翊的时候忘记加艺术方面的细胞，无论是绘画还是音乐，都是一样惨不忍睹。
小黑都已经在里间巡视一圈后回到明亮的客厅，散步到沙发旁，被白翊拨动出的鬼哭狼嚎惊得身上猫毛一竖，忙不迭又溜回了里间。
白翊盯着他快步跑远的小猫步，嘟囔了一声“负心猫”，转而却又听见耳边一声沉沉的笑。
“我教你？”
也不知是纯粹只想阻止这场对耳朵的折磨，还是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顾延琛问完，就朝白翊伸出了手，示意对方先把吉他给他。
然而白翊却不肯了。
他抱紧了吉他，不弹奏也不松手，抬眸幽幽地朝顾延琛扫去一眼，又立刻收回，双手抱着琴箱，如同抱着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一副任谁要求都不会松手的气势。
“我想弹。”他嗫嚅道。
顾延琛瞬间就败了。
他换为举着双手向白翊保证，称自己不会去动吉他，见白翊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这才释然放下了手。
然而白翊下垂的视线落在那双曾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双手上，有些出神。
“小黑的杰作。”蓦地，顾延琛出声道。
白翊一惊，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伸出了手，指尖正抵在对方手背上的一道划伤上。
被发现自己的心猿意马，因为酒劲，白翊也不知今夕何夕，难得没逃，直接扣住了顾延琛的手。记忆有些短路，他歪着脑袋回忆片刻，才不确定地说：“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没有这个伤。”
“昨天抓的，”顾延琛任他在自己手背上摩挲，“伤口也不深。”
伤口的确不深，现在只留下了一条细长的浅印，不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疼不疼？”白翊提问的语速变得急切，“有没有去打过针？”
“没，我……”
“怎么能不打针！”他刚回答完白翊的问题，对方不等他说完，径直打断了他。白翊抛弃了自己前几分钟还紧抓着不放的吉他，随手往茶几上一丢，拉着顾延琛的手起身想往门口带：“万一感染了呢！万一有什么狂犬病狂猫病病毒呢！现在就去医院——”
顾延琛气定神闲地坐着，反手用力，把人又带回沙发上，为了防止白翊跌得找不着北，他伸手抵住白翊背后支撑了一下。
“现在医院都关门了，”他说，“明天陪你去行不行？”
古往今来，“不要和喝醉酒的人讲道理”是一条永恒不变的铁律。
白翊若有所思，半晌松了握住顾延琛的手，用小指勾住对方的，勉强答应：“那一言为定。”
他这醉鬼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主宾关系根本就是反了。
以前他自己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拿着烟头往手臂上烫的时候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哪怕脖颈被扼到青紫，懒得上药便也就这么随它过去，这会儿看到顾延琛手上一道不起眼的小伤，却像在他心尖划了一下，锥心刺骨。
“又是我的错，”他收回手，自言自语道，“要是没有捡猫，也不会害你受伤。”
“不是。”顾延琛说。
白翊又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几句，说他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因为自己的任性，间接导致了对他好、而他也在意的人受到伤害。然而这些话在他堪堪说出口前被咽了回去，他最终闭嘴低下头，一副认错的神态，沉默地把这错揽在自己身上。
面对白翊鹌鹑般的姿态，顾延琛并没有设想这么深入，毕竟在白翊现在醉了的状态下，什么事、什么话都有可能发生。他继续秉持“不要和醉鬼讲道理”的铁律，将方才被白翊匆匆丢在茶几伤的吉他塞进对方怀里。
“不是说要弹吉他吗。”
他掰着白翊的双手在吉他上摆好姿势，两人都低垂着头，离得最近的时候几乎额头相抵。白翊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指动作，每一寸接触的皮肤都酥麻而无力，心里的跳动都本能地随着他的感官加速。嗅觉、听觉、视觉，鼻间闻到的那股沉香，耳边低沉温柔的嗓音，眼中被放大的眼眉，都能成为扰乱心神的罪魁祸首。
“白家一直很安静，”两人的手甫一分开，他倏然出声说，“白先生不允许吉他的声音在别墅里出现，每次我一弹，他就会找人让我停下来。”
顾延琛还没有收回前倾的身体，他跟着这段话抬眸注视着对方的神情，只见白翊低垂着头，大拇指的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在这一小方天地、在两人间不为人所知的隐秘空间中，发出一道震颤的声响。
顾延琛忍不住皱眉，从其中读出不止一处不同寻常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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