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半
不知从何时开始，白翊就对这句简单的问候有了一种莫名的执念。
原本只是一个习惯，若要追溯到最开始，大约得是幼儿园的老师教导，要每天和父母问好的时候。到后来，这个习惯就渐渐演化成了和自己、和白绍辉白晏行的较劲，他想看看对方直至什么时候，才会回应这句朴素的问候。
然而一直没有。
且不论最开始白绍辉一年到头都不会和他说几句话，一直到后来，他开始自暴自弃，然而每次白绍辉教训完，不是让他滚就是兀自离开，都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两个字。
直到白翊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常开的地暖散发的热气迎接着他，他按部就班地洗好澡躺上床，玩了一晚上手机游戏准备睡觉，阖上眼后却始终静不下心来。与顾延琛见过面以来的每一幕就像是走马灯般在眼前的黑色幕布上循环播放，两个小时后，他睁眼盯着虚空叹了声气，不出所料失眠了。
于是第二天他一睁眼，已经快到上课时间，干脆破罐子破摔躺床上不动弹了。
平常他翘课是见怪不怪，只是上次向白绍辉保证过后，他哪怕是睡觉也挪窝去了阶梯教室。
床头手机震动，摸来一看，是傅正青发来的消息：阿翊你没来上课啊？
白翊回：翘了。
这位傅姓同学以前也同样是个翘课专业户，一学期十六周，他能去个两三回就实属不易。
白翊问：你怎么去学校了。
傅正青过了好久才回：别提了，上次医院我爸把我揪回去之后不是给我派发书童，直接来了个专人看管，连上课用手机他都要管，我现在上课只能两眼瞪着老师培养睁眼睡觉的技能！
白翊读完轻轻扯了下嘴角，翻身起床，又和傅正青扯了两句，那边又被拽走上课去了。
洗漱完，白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头太阳挂在正当头使劲蹦跶，楼下的道路都恢复了平常的浅色，也许只有角角落落才会留有雨水和残雪的痕迹，但从顶楼望去根本瞧不见什么。
像是从未有过这场雪，他也从未救过一只像他一样被遗弃的小猫，昨天的永无乡根本就是他梦境中的桃源。
然而等他打开微信，看到那个三人群组被明晃晃地设置在置顶，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他的黄粱一梦。
人一旦处于安静的环境，思绪最容易不受控制，并且越是不想记起的东西，就越容易在这个时候见缝插针出现在脑海里。
在公寓客厅里柔软的地毯上席地而坐，白翊点开群聊，消息框里依旧只有昨天那医生的微笑，搭配他头像的哈士奇，显得异常滑稽。而顾延琛的昵称是他自己名字的拼音首字母，普通又古板，头像是不知哪里的大海。
虽说前一天说好要再联系，但他们都没有去主动添加对方好友，更是没有在这群里讲话。白翊猜想顾延琛是忘了，毕竟对方不像自己一样悠闲，也不像是会主动多话的人。
至于自己……
他就是觉得有些别扭。
在一个月之前，他绝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和这个被自己唾弃过的私生子和睦相处——目前看来姑且还算和睦——以至于在发生了诸多事情后，他不知该拿出什么样貌来面对对方。
他在这方面没有任何有效经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本能选择的逃避又收效甚微。说得难听些，就像两只八爪鱼纠缠在一起一样，挣扎着想松开，却在吸盘的作用下越缠越紧。
话说到底，他甚至渐渐摸不大清，和顾延琛之间究竟该用什么词来定义。
说是两看相厌的仇敌，但似乎表面上已经缓解；说是同事、上下属，他们又并不是真正在同一家公司……就像昨天在大门口欲言又止时的心情一样，他会不禁困惑，他们之间究竟能不能贴上“朋友”二字。
其实真要细数起来，白翊身边能称得上朋友的只有傅正青和许沐安两人，而知道他私生子身份的只有后者。但饶是待他百般好的许沐安，都不曾让他有过昨晚的那股感觉。
心里酥酥麻麻，像羽毛轻扫至痒，又如被触碰的含羞草惊颤，连之后摄入的尼古丁都无法抚平，反倒让他回忆起当初的朦胧烟雾中那只夹着烟的手。
就连现在他躺到在软地毯上，放空意识，那幕场景依旧在他眼前胡作非为，而后在他因暖人的地热不自觉睡过去后，又转移到了梦境中。
只是在那梦里，他不仅仅是看着那只手，甚至伸手触摸，似乎是想试试看那手是否和他的主人一样，也是冻如冰原。
但他却触到了一片暖，像冬日的盛阳。
顾延琛一时之间的确是忘了这件事，第二天一到公司便马不停蹄处理起工作，微信聊天列表被一条又一条的联系刷新顺序，那个群组就被挤压到了最下方。
一直到周五晚，那个群组终于被写着“2”的小红点顶到了屏幕中央。
顾延琛刚洗完澡，他一手拿毛巾擦着头发，回复完有关工作的消息，点进那个群聊。医生在六点多时在群里说：小猫驱好虫了，明天过后可以来领。
下面的回复人的头像是一条看上去像是鲸鱼之类动物的小尾巴，紧跟着回了个“好”。
发梢的一滴水珠坠落到手机屏上，顾延琛用拇指抹去，随后点进那条小尾巴的头像，按下了“添加到通讯录”。
不多时，手机一响，白翊通过好友申请，系统立即为他们创建了一个单独的聊天框。
顾延琛擦拭头发的手瞬间停滞，将毛巾挂在颈后，指尖在键盘上悬挂片刻，按出两个字：
“在吗？”
消息甫一发出，他便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这会儿明明对方刚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明显在手机旁，他却多此一举地问了句“在吗”。正要发送语音申请，那边白翊已经回了一个字：在。
白翊这天请假去医院拆线，没有去TR，也就没机会找到顾延琛当面沟通。他见对方迟迟没在群组里回复，以为是默认了自己去接猫，没想到顾延琛倒是率先加了他的好友并发来消息。
第一反应是看错了昵称，但顶端的联系人分明写着“GYC”这三个字母，让白翊回复的手指都隐隐发抖。他回复后没几秒，对方就朝他丢来一个语音申请。
等了两秒后，他才深呼一口气接起：“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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