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融雪
白翊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额上又有刘海遮挡,几乎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
顾珏没什么长辈的架子,见到人便冲他笑了笑,让白翊回过神来。他撇开视线,不敢去看顾珏的神色,甚至连手中的咖啡都好似灼烧着手心。
明明在半分钟前,他还在心中琢磨该怎么和顾延琛开这个道歉的口,这会儿碰上最该道歉的顾珏本人,他却又本能地想去选择逃避。
快点离开这里的想法倏然出现在脑海里,他快步走到两人交谈的桌边,弯腰将咖啡和文件放下后,连称呼都没顾得上更改,迅速朝顾延琛说道:“白晏行给你的文件。”说完,他转身要走。
——“小翊!”
顾珏却忽然起身出声喊住他,因为严阳秋和白绍辉合作多年,两家交情不算小,于是面对白翊时,顾珏也不禁拿出了对待儿子般的亲近态度。
只是白翊闻声身形一顿,右手不自觉抓住自己的左小臂,隔着衣袖都好似能将刚才咖啡杯残留的余温传递到那些疤痕上。他深吸一口气,而后转身看了过去。
只见顾珏嘴角稍稍上弯,眼中含笑,眼尾虽有这个年龄无法规避的细纹,但毫不影响她整张脸的精致。哪怕让白翊来看,都不得不承认顾珏身上的气质与美。
他不禁还是垂目,问道:“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顾珏柔声道,“就是上次在婚宴在和你爸你哥聊天的时候你不在,你和小琛现在也算半个同事,就想着该好好打个招呼。”
白翊不大会独自应付这样的场面,加上不知道顾延琛有没有将当时两人的对话告知顾珏,此时面对顾珏难免心虚,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咬着唇,退而求其次抬眸偷偷朝旁边瞄了眼顾延琛,后者好整以暇地站在另一边,与他对上视线,深色眼眸中仿佛带有别样深意。片刻后,白翊垂下眼愣愣应了声:“哦……”
“小琛这人一向公事公办,工作起来就六亲不分,就连我刚才和他讨论公事都能差点争起来。”顾珏警告般睨了顾延琛一眼,“如果他说话难听,你也别放在心上。”
“……”白翊摇了摇头,心道要说起说话难听,自己才是该被批评的那个。
顾延琛闻言颇为无奈地提醒道:“现在上班时间。”
“哎,行吧,我就先不说了。”顾珏将视线放回白翊身上,“你还忙吧,就不……”
话至一半,她“诶”了一声,话锋一转:“额头是怎么了?”
霎时两人的视线都钉到白翊的脸上,穿过因方才的动作而变得凌乱的刘海,落在左边额角的那块白色纱布上。
“不打扰你了”这几个字登时没了出口的机会,顾珏的问题简直像连环炮一样向白翊投去:“这是受伤了?要不要紧?去过医院了吗?”
白翊慌乱地抬手遮在那伤上,视线不敢乱瞟,只得匆匆低头左右摇了下,也不知是回复的哪一句。
他一时的无言以对,让一旁顾延琛立刻有了猜测,不觉曲起了垂落在身侧的手指。
“没什么,”下一刻,只见白翊抬头,能望见口罩上方的眼尾微弯,他快速说道,“只是摔了一跤。”
“啊?”顾珏看上去更担心了,细眉蹙起,“严重吗?就算是摔跤也可大可小,有没有去医院仔细查一查?”
“不严重。”白翊挑着回答,立马又转移话题接上:“今天请同事喝东西,正好要拿东西上来就给顾总带了杯咖啡,不知道伯母来,我下去再买一杯,待会儿送到温助理那儿。”
说完后,白翊朝顾珏颔了下首。他的语气平淡至极,饶是顾珏也不禁怔了片刻,只有顾延琛始终用意义不明的目光盯着他。白翊视若无睹,在他们出声前径自走出了办公室。
“诶。”顾珏看着被关上的门已经来不及阻拦,面上还有些不明所以,转而好笑地问顾延琛:“你妈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让孩子这么怕我。”
顾延琛:……
“还有你!”顾珏矛头一转,指向视线一直追随着白翊,听见声音后才收回来的顾延琛,“你啊,妈以前也和你说过,有时候别老跟个木头人似的站在一边一声不吭。你和小翊同龄人,有些话可能他不好意思和我说,晚点你去旁敲侧击问问。”
顾延琛:……
他无奈垂眸,看见被放在桌上的咖啡,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将那份重要文件放回办公桌,回来示意顾珏继续讲正事。
见顾珏摇头叹气,他又强调一句:“待会儿还得去楼下设计部。”
知子莫若母,顾珏没了法,很快调整好状态,继续与他谈论起工作上的事。
白翊出办公室后经过温月办公桌,问了句顾珏的口味喜好,然而温月也不清楚,白翊只得下楼再买了杯同样的咖啡。只是这次他没再进办公室,只交给了温月,让她帮忙带进去。
顾延琛和顾珏在办公室谈完“春恋”的安排后,一同下楼去了相关设计组的楼层,一直忙到六点多才结束。
顾延琛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顾珏便让他不用浪费时间送自己下楼,下行的电梯里没人,趁关门前她提醒一句:“哎,别忘了问问小翊的伤,晚点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安心。”
顾延琛只得答应:“您也别瞎操心了。”
电梯门合上,顾延琛按下上行按键,电梯很快抵达,他走进去后悬着手在一排按键前犹豫片刻,最终按下34楼。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门外原本正嬉笑的两人一看见电梯里的人登时噤了声,低下头让到一旁,等顾延琛走远了复又头低着头嘀咕:“顾总应该没听见吧?”
顾延琛听见了。在门开的一瞬,他听见最后一句,是在谈论顾珏的事情,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来TR。不过即便如此,他装聋装惯了,更不会因此给员工穿小鞋,便没去搭理。他径直走到沛熹会议室前,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的众人正就设计方案争论不休,敲门后没得到回应,估摸着是被争论声盖住了敲门声,便直接推门步入。
看见他的人我拍拍你你拍拍他,不多时整间会议室都有层次地安静了下来。元小瑜清了下嗓子,小声问道:“顾总有什么事吗?”
“白翊呢?”顾延琛单刀直入地问。
“啊?”元小瑜看看角落的位置,那里空无一人,“他下班了,刚走不久。您有急事吗?我能帮您喊他回来。”
顾延琛一点头,说了声“不用”,接着转身直接离开,徒留会议室内众人面面相觑,甚至忘了方才争论到了哪里。
第二天午休时,顾延琛又想起这件事,让温月下楼找人,只是事与愿违,温月很快只身一人回来,说对方今天请了假。
顾延琛应过声,在温月出去后摸出手机,通讯录翻到一半,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白翊的联系方式。
与此同时,嘉逸公寓楼下,白家的司机载着余章接上白翊,一踩油门驶往郊区的方向。
市中心每隔一段路就能看见路边有圣诞的装扮,时不时还有圣诞歌曲的声音流入车厢,直到开上高速后,便只剩下了引擎的声音。此后一路静默,到达墓园时,才传来余章的一句提醒:“二少爷,我们到了。”
白翊开门下车,迎面接收了几滴阴冷的水珠。余章正要去后备箱拿伞,白翊却和他说:“不用了,余伯。我就自己上去看一眼,很快回来。”
“二少爷……”
余章刚喊了一声,白翊已经拉起卫衣的帽子,双手插兜踏上了墓园的台阶。
其实他这几年都很少来这片墓园,或许是因为今年出现了顾延琛这号人物的缘故,竟让他鬼使神差地找了余伯陪他来这里看看。
他的母亲去世后就被葬在这里。
墓落在墓园角落的位置,白翊走了五分钟才抵达。墓碑非常朴素,没有照片,甚至连落成的年月和亲属都没有刻上,只有中间一列孤独的名字。
十九年前的圣诞夜,白绍辉正牌妻子去世后的第三天,他的母亲阮玉在居住的小屋里割腕,最后一个电话依旧是打给白绍辉,而他当时就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到一岁。
阮玉没有亲人,没有举办葬礼,最后还是白绍辉托人处理火化后随便挑了个角落落葬,不然连这个碑都不会存在。
白翊就这么静静站在墓碑前,摘下了口罩,却没有说话,没有伸手,只是注视着那唯二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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