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烟雾
“顾总。”元小瑜进门后便喊了一声，“您要的资料。”
顾延琛“嗯”了一声，接过那沓纸，转而又看向白翊：“你干什么？”
白翊刚要回答一句“来开会”，坐长桌旁靠近门第一个位置的男人立刻起身抢在他之前说：“抱歉抱歉！顾总，这是今天新来的组员，是我忘记和他说临时改到这里开会的事，真的非常抱歉！”
“80分钟。”顾延琛看了眼表，随后又把手插回裤兜，看向那胖男人，“以后组里不需要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说完，他低头去看新拿到手的资料，没去看白翊，也没再讲话。
整间办公室都静了，只有小部分人敢偷偷抬眼去看呆立在门口的人的神色。
白翊张了张口，像是无声咂了下舌，抬脚就想转身走人，却见那男人又立刻来打哈哈说：“抱歉顾总，这是我的疏忽。”
紧接着，男人转身指着自己的名牌小声与白翊说：“我是樊萧，先在我后面坐吧。”
说着，他指了指门边靠走廊落地窗的一个座位，旋即转身朝一会议室的人点头哈腰地道歉。
白翊觑了眼顾延琛，见他依旧沉默，便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元小瑜送完资料就回了自己位置，樊萧见白翊两手空空，便把自己手中的一本空笔记本给了他，又说：“有什么不懂你就偷偷问我，或者记下来等结束了我和你细说。”
白翊点了点头，拿着笔和本子不动声色，丝毫没有要去翻开本子记笔记的倾向。
“我们继续刚才说的。”
顾延琛站在投影前骤然说了一声，樊萧便转回了身子。一时间，整间会议室内只剩下顾延琛低沉磁性的声音。
——令人昏昏欲睡。
今天白翊本就睡得少，满打满算大概也不过一个小时。这会儿因为要开投影，室内只开了后方的一盏小灯，连投影幕布上的光都很难分配到白翊的位置。
耳边是顾延琛的催眠，前方有樊萧挡着，白翊垂着头，很快就闭上了眼，头禁不住地往下一点一坠。
“……”顾延琛讲完一段后停顿了片刻，原本低着头看资料的人都纷纷抬头看他，却听他陡然厉声说了一句：“有些人不想听的话就出去。”
众人左右望了望，很快发现说的是坐在门口刚进来不久的那个人。
樊萧转头看了一眼，心里立刻一惊，心道真是被老板扔来一位祖宗。他立即开始替白翊点头哈腰，连脑门上的汗也来不及拿手帕去拭，赶紧回身在白翊腿上拍了拍：“小少爷！醒醒！”
白翊哆嗦了一下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睡着了。他双目惺忪地怔了片刻，才松开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在会议室中逡巡一圈，发现大半的人都在盯着他看。
视线回到幕布前，顾延琛已经端坐在长桌最前端，翻阅着手中的资料，就像在等他出去一样。
白翊：……
樊萧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块烫手山芋给烫哭了，他终于一手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擦汗，轻声对白翊警告：“小少爷，很快就结束了，您要不再撑一下，不然下次顾总恐怕真要把你撵出去了。”
白翊闻声再次朝顾延琛看了一眼，随后朝樊萧说：“抱歉，我会注意。”
他没有可以降低音量，以至于顾延琛几乎是不着痕迹地往他这里偏了下头。
但白翊余光瞥见了，在樊萧转回身后，他低头偷偷笑了一下。
“继续。”
顾延琛的声音很快响了一下，紧接着就换了其他人作报告，他则一直保持方才的姿势认真听，偶尔“嗯”地回应一声。
白翊无聊地转着笔，忽地抬头朝他看去。这个方向见着的是顾延琛的左半边侧脸，投影却是从他的右后方照射过来，让白翊只能看见一片阴影，仿佛连顾延琛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都在这晦暗的氛围中锋利些许，让他的表情也随之阴沉了几分。
人在实在太困，又不得不强撑的时候，连行为也会变得反常——
白翊翻开了手中的笔记本，装作认真听记的样子，然而笔尖留下的却是几道扭曲的线条。
他时不时抬眸瞄一眼顾延琛，又簌簌落笔，不多时，原本空白的页面上就多了一幅顾延琛的侧脸画像。
……惨不忍睹的画像。
白翊画功一向惊人，“惊吓”的“惊”。
只见这幅画只能从扭曲的蛋状外围轮廓勉强看出是副人物画像，明明是侧脸，却有着整张像是从猩猩脸上扣下来的厚嘴唇，嵌上伏地魔的鼻子，眼睛与眉头几乎连着一片，眉梢能挑到头顶。
白翊的视线在自己的画作和真人之间来回巡睃，仿佛也被逗笑般，握拳抵嘴小小地抖动了一**体。明明他并没有发出声音，抵在面前的樊萧也不为所动，隔了两米远的顾延琛却霎时间朝他投来一瞥。
那目光从顾延琛稍稍上挑的眼尾溜出，带着冷漠警告的意味，白翊却不合时宜地与自己的“画作”联想起来，心中想笑，却在那目光下不敢有夸张的动作，只能勉为其难顺势朝顾延琛瞪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在那副画像旁写了“顾延琛”三个字，指名道姓地表示了这张丑陋的脸代表了谁。
写完最后一笔，他低头盯了好一会儿，对自己的“画作”深感满意。耳边又传来顾延琛平静无起伏的声音，他倏然觉得这人的声音好似也连带着变得顺耳起来。
这场会一直开到了一点多，一说散会，樊萧便猛地转身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少爷！早上突然说要临时改到TR这里来开会，我给你发了消息让你在沛熹坐一会儿来着。”
说着，他拿出手机一看，又是一拍脑袋：“哎哟，没发出去！真的不好意思啊小少爷，还害你被骂了，要是董事长知道了怎么办啊，我的天哪——”
白翊：……
樊萧在白翊耳旁不住地道歉，后者朝后躲了躲，没提自己本就迟到了的事，小声开口道：“没关系的，樊组长您别道歉了……”
樊萧还是不停，直到元小瑜到他们身边，嘲弄了一句：“组长，你别道歉啦，小翊脸色快黑得看不下去了。”
白翊已经几乎要贴上背后的玻璃，他尴尬地扯了个笑，随后又听元小瑜说：“正好午饭时间，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吃吧，也好带你认识认识附近的路。”
樊萧连忙附和：“是啊小少爷，这顿就算我请！”
白翊：……
他偷摸撕下那张顾延琛的画像折起收进口袋，将本子和笔还给樊萧，说：“不用了……另外谢谢你的本子，以后别喊我‘小少爷’了，名字就行。”
樊萧以为又是自己做错，向他道了几声歉，让白翊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话间，顾延琛结束了和别人的交谈，拿着文件起身往门口走去。樊萧立刻站正朝他说了声“辛苦”，他停下来向樊萧伸出手：“接下来合作愉快。”
白翊伫立在一边看着他们握了下手，随后在顾延琛经过自己面前时，他看似彬彬有礼地喊了一句：“辛苦啦，顾总。”
然而顾延琛像是没听到一般，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哎，组长，”白翊收回盯着顾延琛的视线，倏然问道，“要吸烟的话该去哪儿？”
“吸烟的话得去一楼，”樊萧答，热情得像是弥补刚才得过失，“就在后门那里，出去有个吸烟室，是两栋楼共通的，之后从我们沛熹的楼过去也是几乎一样的路。对了，你认识这里后门在哪里吗？就是你到了一楼后……”
“打住打住。”白翊忙拦住他，“我下去自己找就行……”
在白翊的坚持下，樊萧终于停下了为他事无巨细的讲解，和其他人先行出了会议室。
一下子又吵到静，白翊又站了片刻，直到看不见他们身影了才离开。
下楼的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刚才会上的小乐趣让他清醒了一阵，但现在一静下来还是有些难捱困意，已经掩嘴打了好几个哈欠，甚至失去了吃午饭的胃口，只想找个地方抽根烟醒醒脑。到了一楼，他回忆着樊萧所指示的方向，朝吸烟室迈步走去。
吸烟室四面玻璃墙，远远地就能看见里面的人，这会儿大概是因为已经过了午休，大家都回了办公室，吸烟室里只有一个人在。
白翊脚步停顿了片刻，随即踏入吸烟室，靠在了离顾延琛几步远的玻璃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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