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海匆匆忙忙洗了把脸，穿上衣服就出门了。10月的夜晚已经有些寒意，楼下空无一人，他跑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到医院，母亲正在大门口等着他。
“怎么回事？”路海问。
“脑溢血，拍了片子，脑袋里几乎没有好地方了，医生说过不了二十四小时。”母亲一边往病房走一边说。
“那现在能认人吗？”
母亲轻轻摇摇头，之后两人便不再讲话。
他们穿过走廊来到急诊病房，深夜的医院完全不像路海想象的那样安静，反倒是一幅异常热闹的景象。十几张病床上躺着各种各样的患者，有的戴着氧气罩，有的扎着点滴，有的不知是在睡觉还是陷入昏迷，有的微微睁着目光呆滞的双眼盯住空间的某一点。家属陪在他们身边，有的在和医生理论什么，有的看上去简直比病人更憔悴。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在病床间走来走去，仿佛原本并不属于这里似的。这时，又有新的病人被推了进来。
路海和母亲走到姥姥的床前，老姨和姨父，还有两个老家的亲戚围在旁边。姥姥闭着眼睛，喉咙深处不停地发出奇怪的声音，似乎每次呼吸都给她带来巨大的痛苦。仪器上显示着她忽高忽低的心跳和血压，她的嘴里不时冒出腥红的血沫，床下的垃圾桶堆满了一团团用过的纸巾。路海看着姥姥，发现她的脸竟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像是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她身上夺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部分。
路海弯腰凑到她面前：“姥姥，是我……”
言罢，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擦掉眼泪，不知所措地呆站了一会儿，然后到医院外面抽了根儿烟。和武月分手以后，他开始靠尼古丁排解烦恼，不知不觉就戒不掉了。
阵阵凉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路海突然感到莫名地无助，他下意识地想逃离这里，可他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他必须面对现实带来的一切。
稍顷，姨父叼着烟朝他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穿这么少冷不冷？”他问。
“不冷。”路海说。
姨父递给他一根烟，路海用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他的个子比姨父高出半头，姨父和他一样身材瘦削，微微卷曲的短发十分蓬乱，他有张即使摆出严肃的表情仍旧让人觉得亲切的脸，在路海的记忆中，他从没见过姨父发脾气的样子。姨父说话带着一丝乡音，语气永远是不慌不忙、温温吞吞的，但并不给人懦弱的印象。这样的性格反而让路海觉得踏实，因此对姨父多了几分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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