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大结局前篇（1）
自他宽袖间溢出一点澄亮亮的剑光, 他挥袖见转眼便是轻鸿出鞘, 只听得足下人细微一声气若游丝呻 .吟, 像是吱嘎作响的木盒子般戛然而止。
大雨势如如琵琶急曲倾泻而至, 暮色四合 , 松松掩了青石砖上霜血, 未寒尸骨身躯热意如潮般退去，剑如飞叶轻飘飘从旁人心口滑了下来。
神行和尚心口滚烫的热血淋了顾无咎满身, 他拾起剑, 借着月色洗剑锋, 又以袖去擦拭自己半面猩血, 转眼幽幽叹道：“你终究还是来赴那个约了。”
“是。”
那姑娘并未拔剑，她提步向顾无咎走去，即便连跨越地上的尸体也未曾抬眼再看一眼，就像是早已看管这世间生死徒留下一片漠然。
她满眼流转着两泓好看的笑意, 她盈盈笑着，极为自然地从袖间掏出一团软帕去擦那道长满面血污, 恍若对待自己挚爱的情郎一般无不是细致至极。
顾无咎身形不由得一滞, 他略带诧异地避开那姑娘的软帕，少见得难以窥探出眼前人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只是后退半步温和便道：“唐姑娘, 请自重。”
唐卿遥极为惋惜地收回了帕子, 她像是听见一个极荒唐又好笑的笑话，扯起一抹笑来，近乎贪婪一般上下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熟悉到令人痛恨的面容, 像是要将他每一寸眉眼都吞食入腹一般。
这般密密麻麻的注视让顾无咎觉得如芒在背，只能蹙眉避开头去。
“所以我此举在少堡主眼中还是过于轻浮？”她低声细语道，“亦或者你钟情的是多年前那个干干净净的人儿，一旦染了污便不再是你心上之人了。”
“在这江湖上，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太过天真的人在这江湖上只会被淹没。”她嘻嘻笑着，“这还是你以亲身经历教授于我的，你早已经预见到今日的结局，又何必假惺惺地做出这副高尚的模样男人？”
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像是要泣出满腔憋屈的泪来，顾无咎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这是何苦？”顾无咎低叹，松松扶住那姑娘摇摇欲坠的身子，贴近面去看她，唇便在那姑娘低垂的眼睫上轻微翕动着，像是在啄吻一瓣花般，自唇间喷吐出温热的气来。
那姑娘眼睫骤然一颤，像是江南池水吹皱而破碎的涟漪。
“你又何苦将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那姑娘却掀起一个类似偏执乖僻的笑来，将他轻轻推了开来，斜眼看那道长自顾自在那呐呐出声。
她说：“顾无咎，我是真的恨你啊……”
“可我最不能恨的，又是你。”
她笑着后退几步，胡乱指了一通便道：“一切尘埃落定，你只会是你义父的一枚弃子，旁人称王路上的一枚垫脚石，你当真甘心吗？放弃戳手可得的天下和野心？”
“我自是不甘心的。”
那道长缓慢开口，他偏头去看那姑娘，满眼堆满笑来，偏生笑眼盈盈连那霜雪也要消融。
自是好生快活的模样。
“我自然想要盛世太平，海河晏清，不过终究会落为繁华盛世间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以杀止杀只会引起更多的杀戮，归根到底也没有永久的太平。”那道长继续说道，“可即便我再怎么不稀罕那天下第一，也终究不甘心种下的果子让旁人轻易抢了去，只好将一切都毁掉了。”
唐卿遥见不得他此时没心没肺的快活模样，一时又恨得牙痒痒想要毁掉这副安逸模样，舔了舔牙尖却又舍不得动他，讥笑着开口道：“你想要瞒过世人之眼，做出一副温顺的好义子做派，哈，连我都瞒过了……你居然想要将江湖这些年的传承和根基连根拔起，什么都不留？顾无咎啊鼓舞看，你可知如今你所做只会将一切推到更糟糕的局面？！”
顾无咎反问：“还有什么比现在的局面更糟吗？”
唐卿遥被他这话回得一阵哑然，便听见那道长继续轻声道：“我已经没有什么输不起的了，阿唐，我别无选择。”
“……不，你一直都有。”
顾无咎笑而不答，他俯下身去看那姑娘，心下忽然生出几分柔软到一塌糊涂的无比怜爱来，他又情不自禁生出无限下遐思，肖想着用唇啄温着抵住那姑娘，再尝尝是不是往昔那般温热。
唐卿遥偏头避开了顾无咎的吻，她咬牙忍住心底千言万语，嘶哑着声便道：“冤有头债有主，一千多双千金瞳债已偿，你我皆已落得孑然一身的下场，接下来的事便是无关私情亦是无关恩怨。”
“你尽管言说。”
“千金瞳不当存在世间，所到之处总会引起灾祸，知天命终究是逆天之举，天意要杀你谁也拦不住，终究难逃最后孤苦伶仃的下场。”
那姑娘凉凉开口，轻挪脚步，衣袂多情地缠着那道长一缕乌发，眼前人此时此刻面上展露的神情一览无余，浅薄得可以看透，尽收于她黑沉沉一片的眼底。
顾无咎忽然笑了起来，抓着那姑娘手中剑到点向自己眼前，唐卿遥仿若被他此番动作激怒了一般，双眼又红了一遭，她剧烈喘.息着猛然抽回了手，像是一尾脱水的鱼。
钟皇坠落在地上，无人愿意去拾起。
“那便剜了这双眼。”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至残忍的话语，“毁了她最后一把得以窥视世间的双眼，从此便再无旁人可做她手中刀。”
顾无咎语音刚落大雨骤息，静谧之下一道明晃晃的天雷旋即而落，像是人为所操纵一般落在他们二人身形不远前的假山顽石上，草木被炙烤得灼烧起来，火星纷扬拂过他们面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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