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妄念其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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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妄念其六十

  凭空飞来一滴雨丝敲击在小弟子眼睫之上, 他眼睫兀自颤动一番, 揉了揉双眼只觉得湿漉漉一片, 撇了撇身冲屋檐下躲了些。

  他瞧见远处灰衣人孤零零站在凭栏处抱剑观花, 一时大了胆子, 扯着嗓子便换“少谷主”。

  顾无咎微微侧过了脸, 用余光瞥了那小弟子一眼,像是觉得极为无趣般轻飘飘撇开目光, 手中一把鱼食有一下无一下地透喂着莲池里相交嬉戏的两条红鲤。

  已是隆冬之际, 莲池中零星耷拉着几片枯黄的荷叶, 苟延残喘着潜伏在水中, 腐烂成污泥黏嗒嗒地腻在莲池底部,水面早已萧索一片,零星只有雨丝溅出的涟漪一片,两条锦鲤

  小弟子随着自家少谷主的目光看去, 只瞧见着眼前这索然无味的一幕,他自幼生于天机谷, 这莲池也不是第一次看见, 一时只觉兴致缺缺,见少谷主没有责怪自己的意味, 心下一转便道:“少谷主, 你在那里看些什么啊?”

  他方一出口才觉得自己此番话是真的傻,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是没话找话说,一时心头懊恼得很,又唯恐袭自己此番的多此一举惹怒了少谷主, 心下忐忑间却听那人出乎意料地答了话。

  “我方来天机谷时曾在此处养了一池锦鲤,只可惜如今只剩这两只了。”

  “……这是少谷主养的锦鲤?”小弟子略微有些错愕,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颇为有趣的东西,咧嘴笑了下,“我记得刚见师兄时是在谷主继任大比上,上抱着一只黄背白肚的猫,虽说野性未泯满身凶性,却也是可爱得紧,只是现在您身边早已换了一只较温顺的猫儿,虽说也名为娇娇,但若是论护主依旧不如曾经那只小娇娇了。”

  顾无咎眼底噙着笑意,淡薄得不达眼底,漫不经心地看着水中池鱼,转头反问道:“什么娇娇?”

  小弟子微微一愣,隐约觉得眼前人动了怒,只能噤了声匆忙低下头去不去看眼前那人。

  顾无咎知道那只猫。

  那只猫的抓痕残留下的暗纹依稀还残留在他的右肩上,在它柔软喉管间撕裂开温热猩红的血自湿嗒嗒地腻了他满身,它残留着一线温度的身躯曾经在自己掌心间最后一次起伏过。

  他曾为那只猫用手挖出一个小小的墓穴将它埋葬安置于其中,背后的义父仍然初见一般慈和笑着,低声劝着。

  “我是为了你好,它会得到往生的。”

  他一字一句的确是真真切切,他们二人犹如人间最寻常的父子,没有什么突兀和不和谐的。

  那只猫伤了义父,即使是为了护主,也不应当活在世间

  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物的生命都是如此脆弱,脆弱到在至强的存在面前仅仅只需要一只手便可以被碾死,犹如蜉蝣,即使想尽办法逃避苟延残喘活着#*YQ.ZW.5#.C . O .M#言情.中文.网,也不过是朝生暮死地活着。

  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杀想杀的人,做想做的事,弱者在这江湖之间从来没有说话的权利。

  义父说:不听话的宠物只能被杀掉,惜怀,你也是我的一条狗啊。

  既然是狗,就要当只好狗乖狗,时时刻刻听着主人的话,畜牲就是畜牲,倘若学坏了跑外面去当只恶犬,可是要被人扒皮抽筋的。

  他那时细细听着,只是垂下头去,连一滴泪也未曾落下,低眉顺眼笑道:“我自然明白义父是为我好,这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物罢了。 ”

  他自始至终都明白这少谷主无非是旁人手中的一把刀罢了,生死从来由不得他自己,不过是表面风光的一个虚职,谷内人想杀他,谷外人也想杀他,就连天机谷谷主也忌惮于他处处钳制于他,却又在旁人面前做得一出父慈子孝。

  当年正道为炼钟皇不惜猎杀千金瞳者,抱朴门官官相护无一人敢道当年是非,这正道邪道往往都是表面的光风霁月,口口声声诛异己,可谁又比谁更干净些?将旁人玩弄于鼓掌间也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这两者本就不该存于世间,天下第一的名号也早该换个人来当。

  他像是觉得好笑,低眼时眼底杀意一瞬间犹如雪底刀光般瘆人,言笑晏晏间只是低声呢喃:“你瞧啊,这场好戏也应当是收网的时候了。”

  “您说什么?”

  小弟子没有听清楚,却看见那灰衣道长抬步已步入长街烟雨之间,他错愕间揉着眼前想要追上前去,却看见那道长一袭鹊灰色长袍已被淋成更深厚的颜色。

  像是干涸的血。

  他恍然间想起来,今日好像便是少谷主与那唐家堡少姑娘的一年之约。

  雨越下越大。

  ***

  料峭寒风捎一缕至了禅院内,倾泻而下的暴雨将院落里的污泥又冲刷得稀薄了一层,笑面佛像半阖着眼满眼慈悲,像是不忍望见接下的惨剧,他明明翻手间便可普度众生,却依旧矗立在那处丝毫不动,像是要呆到天荒地老。

  佛像面容上金箔剥落了不少,露出其中泛黄的泥身,神行和尚蹲下身去,用湿透的抹布擦拭佛像积灰的面部,再悠悠然道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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