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妄念其五十八
不知是哪个人先开头喊了一声姑奶奶, 其余的人才后知后觉反应想起眼前这姑娘这段日子外头的赫赫威名, 再联系起方才他们自己口中轻薄的话语一时吓得抖如筛糠, 压低头不敢去看眼前人半眼。
唐卿遥也未曾多看这些人一眼, 顺手丢了三枚酒钱至桌案上, 一掀衣袍跨步坐下, 指尖轻拢轻扣桌案，扬眉便要讨杯酒吃。
那书生余光偷瞥一眼那女煞星, 只见她容貌的确是传言中那般好看, 还是不由得暗叹一声这姑娘终究是长成了她仰慕的人的模样, 他此番想着心底却生不出半点遐念来。
旁些姑娘的好看莫过于身姿弱柳扶风, 一颦一笑便生媚态，小鸟依人着惹人怜惜。
眼前这位啊，可和惹人怜惜搭不上半点干系，与其赞她眉目秾丽英气, 身姿消瘦挺拔如新柳条，千言万语也难以描绘其中妙处, 还不如退而其次说她满面霜寒有如一把杀气内敛的杀人剑, 言笑晏晏间便是一个眼刀子也够旁人伤个半天，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嗯……有点想念以前那个小姑娘了。
那书生往腹中灌了一口热汤, 烫得张口吐出满嘴热气, 讪讪放下碗筷一时只觉得心底郁结得很, 却又说不上这点改变是好是坏，他再怎么说在那姑娘刚生下时也抱过几把，依着名头也算是半个叔叔, 此番物是人非还是不由得心底不由缅怀一声。
当年之事他编撰江湖录时也曾问访得知一二，明眼人都明白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如今为江湖道义也没有个父债子偿的说法，怎么说也不能全怪那姑娘头上，这桩烂事本就说不上谁对谁错，每一方都是为了自己立场的一面之言，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让人唏嘘。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动物，都想要让自己利益最大化，人心隔着肚皮，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是非真假便不再不重要，依他自己来看，自己这个小侄女还真是一个轴人，偏要将一件事说穿了捅破了，弄得两面都不讨好。
这种性格说好是好，说坏也是坏，只能说她生不逢时，若在太平盛世总有人会迁就这一份良善，而落在这乱世当中，却无人能容得这点天真。
只会湮灭成齑粉罢了。
那书生想至如此深深叹出一口气来，转眼不经意望见小二时却瞳孔一缩，心头顿生惊怒来，他下意识三两步上千一把抓住小二望酒中撒药的手，沉沉开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在此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他妈……关你这个小白脸屁事？你是她的谁啊？像想挨打吗？”小二见阴谋被人点破便也不再掩饰，森冷一笑，面上凶相毕露，凶神恶煞地冲上去便要一拳上去。
所有人都不意外他这一拳的力度，只要砸去势必会将那看似文文弱弱的书生脸都锤得鼻青脸肿。
然而仅在片刻间那被他们赋予小白脸称号的书生见眼前人不听劝告，面上温润笑意骤然间降了个温度，显露出些惋惜来，他出了手，手上出招快出残影近乎难以捕捉，所有人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便已经看到那书生以掌稳稳接了这一招，并不住地向后扭去。
小二在他手下哀嚎不断，便听见那书生轻轻皱眉，细细柔柔开口，依旧是初见时那般极好说话的样子。
“我是谁？”那书生唇抿出一条好看的弧线，极内敛地低低笑了起来，乍一看便像是正常被问话时显露出的赧然一般，“我是他舅舅。”
“小孩，有人告诉你打人不要打脸吗？”
他字字句句都像是对孩童的劝告，无不是温和模样，像是长者在教导叛逆的孩童，唯独只有小二明白他究竟是何等可怕模样，哀嚎间只觉得右手骨骼寸断，心中悲悲戚戚想着自己居然遇了这个煞星，这手往后定然废掉了。
那书生松了手，很在意似的将每根手指用软帕擦干净，转身却一个扫堂腿将那壶下了药的热酒踢至半空，酒水洒了一地，一旁贪吃的猫儿窜下来舔舐几口居然如同□□般在那里上窜下跳喵喵直叫，显然是兴奋得不得了，不一会就一溜烟地跑过去骑在另一只猫身上快活了。
在座众人顿觉尴尬，只能捂眼当做从未见过一般。
显而易见，这定然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虎狼之药。
那书生摸了一把鼻子，只觉得眼前一切污了自己眼睛当真是罪过，文雅地以袖遮眼，从书篓中卸下好几份叠在一起厚重的四书五经摹本重重压在地上痛的打滚的小二骨裂的右手上，做完这一切他还佯装极累的模样装模作样去擦拭额前汗液。
“年纪人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虎狼之药不可取，会伤你根基，不如从此好生念书以后考个功名。”
书生一本正经地开口说着，却气得那小二直接翻了白眼滚过去，他顿觉惋惜，转身却看那姑娘家不知何时在若有所思瞧着自己，又想起方才脱口而出的舅舅二字，一时心底懊悔不已，少见得沉默下去，只觉得自己方才可能……大概说多了漏馅了。
“江湖百晓生徐润，或者说我的……舅舅？”那姑娘略一扬眉，眼底笑意却不达眼底，淡薄得让人一眼就可瞧透。
她在忖度着什么，一下一下上下打量着被叫破姓名的书生，小酒杯不断地在她指尖打转，她像是觉得颇有些兴味，嘴角忽然扯起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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