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妄念其五十七
“你莽撞了。”贺璟不由得一叹, 看那姑娘便缓声道, “以你现在实力, 怕是难以与天机谷一敌。”
“天生剑体。”唐卿遥深吸一口气暗自压下心底翻滚的郁气, 她连着指尖都不住在颤栗, 只能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面对眼前人, “难怪钟皇可以认我为主……这就是所有人要尽力瞒着我的真相？！”
她着实太过气愤了，话至尾音尖锐到破了音, 贺璟愣神片刻, 压抑住心底的惊疑定下心来, 面上再度恢复成了一贯的从容。
他突然开口：“堡主他对你来说的确是个好父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卿遥死死地盯着贺璟, 她不明白贺璟此番话是什么意思，直觉却告诉她贺璟接下来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极为重要。
“天生剑体，原来你天生便注定成为铸成钟皇剑身的献祭品，或许是“她”的旨意, 又或许堡主不舍让你出生便这样死去，剜世间千金瞳造下无数杀孽代替你成为铸剑的献祭品, 因此有人痛失亲友, 有人被剜双目，一切祸端皆来自朝廷与正道的一时贪念, 妄图重铸那把神兵。”
季舟在旁静静望着他们二人, 突然沉沉开口, 听见被剜双目那四字贺璟面上笑意溃散片刻，只是若有所思转头地望了这曾经的武林盟主一眼，然后代替他继续说道：“杀人者, 人恒杀之。阿唐，这一切只不过因果业报，咎由自取。”
“我的确很希望你将他杀掉，我与他互相利用又互相钳制，对于我与他来说，只有杀了对方才是对我们最好的答案。”贺璟无不嘲弄开口，“他是这世间的变数，却亦是此间唯一的希望，何其可笑。”
“我曾看见你们所有的未来，悲哀的痛苦的，他亦是可以用双眼看见一切他想要知道的真相，一切的开端追究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人之贪念，造成两者之间的悲剧罢了。”
“我只不过想要你好好的活着。”贺璟一字一字情深意切，他看着唐卿遥字字都像是发自肺腑发自真心，让人情不自禁要相信他口中所说每一个字句，“如若剑魂归位，定然要以你血祭剑，我生父生母早亡，唯一深交的也仅仅只有你一个妹妹，我此生没有别的夙愿，不过是想要你不再掺入江湖斗争，容你一生喜乐安好，像一个寻常人一样好好活下去罢了。”
“那一日顾惜怀灭唐家堡全族，我在旁边亲眼目睹一切发生，当我明白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已经死于旁人刀剑之下时……我居然心静如水。”他直勾勾地看着唐卿遥，像是逼迫着她要做出什么抉择一般，语气骤然尖锐了起来，类似指责一般，“我在火光中最后望你一眼时，选择了仁慈和宽恕。你一向信因果业报血债血偿，此番这些事早已剥开世人粉饰的外衣血淋淋活生生地展现在所有面前，阿唐……”
“你来判一判这一切算不算咎由自取？！”
他话如惊雷却是字字锥心，字句如拿刀子往那姑娘心窝子里割，便要割个鲜血淋漓才罢休。
他将私心冠与爱的名义，冠冕堂皇地试图让自己的师妹妥协。
他说：“我是为了你好。”
“不，你不是。”
唐卿遥少见得冷静了下来，他双眼犹泛着哭过的薄红，盯着旁人看时便生出一种穷图匕见的狠来，让人瞧了便心下就一种颤栗。
“你只不过是为了你自己。”
她无不讽刺地咧开嘴笑了起来，一声声惨淡极了，双肩不住发颤，像是要咳出满腔郁气来。
“你与我又谁比谁更良善些呢，又何必将自己撇在事外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当个干净人？”唐卿遥此番只觉得可悲至极，她冷静下来看着贺璟一字一顿道，“你与魔教为谋那日就注定深陷泥潭难以再干净，与虎谋皮，至终毁的是你自己。”
贺璟看着自己昔日的师妹，一时心底感触良多，说不上是感叹多一些还是别的多一些，他眼底锐利只闪过一瞬，片刻后再度恢复成一贯端着的温柔做派，他静静地在那处听着那姑娘口中话语，淡淡开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需要旁人来干预，我只想要你用心记着我以前的话便好。”
“这世间善恶从来不是用双眼便可以衡量，世人所做出的抉择也绝对不是你一人便可以……”
“我知道。”
唐卿遥突然出言打断了贺璟，她像是在这一日之间忽然成长了不少，眼底依旧是如水的沉静，落着深深的倦感，像是无论贺璟再说些什么也无法掀动她半点感情。
贺璟愣神片刻，忽然生出一种像是有什么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就要在眼前消散一般，他忽如其来地生出些许心慌来，一时间只觉恍如隔世，茫茫然如在梦中。
他下意识开口喊她“阿唐”。
唐卿遥没有回头，她径直地转身向后走去，她什么都没有了，徒留下身后一道孤寂的黑影在地面上扯得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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