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生十岁时, 周围人都认为他很爱他的母妃,因为他时常念起她。只他心里清楚,他其实不爱那个女人,只是很需要她。
——即便当时她离世已经两年了。
周时生的母妃是个聪明、重情之人,至少在发现他父王深爱的是另一个不怎么漂亮、也不怎么聪明的普通女人,待她只是利用之前,她是。
那时他年少,并不清楚长者间发生的事情。
只一日, 他的母妃失魂落魄的来到他的房中,紧紧捏着他的肩膀,朝他吼叫着‘日后你一定要登上皇位, 一定。’
母妃重情, 但被父皇伤害后,她瞬间变了一个人。
她依旧待父皇很好,在外人及父王看来也算情真意切。只年少的周时生知晓, 她只是在邀宠, 她被男人伤了心后, 已经不爱那个男人,甚至不爱与那个男人生的儿子。
私下里, 她一直教导周时生要如何行事,怎么做才能引起父王的注意,怎样才能博得父王的怜悯与欢心。
她一面给他灌输权利之争,皇位争夺的残酷,压抑他的少年天性, 试图将他养成一个冷血、聪慧、沉稳的人。一面又不停的向他灌输浮于表面的母爱,试图让他忠臣于她。
周时生一直知道,他母妃不仅不爱父王,甚至还想夺权。
这个女人的情感很极端,只她运气不好。周时生想她离世时心中必定是怨恨的,因着她死时还在给那个薄情的男人生孩子。
因着那个女人的拔苗助长,周时生在同龄人中比较早熟。但再如何早熟,母亲离世后,他一个人在北昌的行宫中也只感觉到恐惧。
那个女人虽然不爱他,但她在时,一直牢牢的将他护在羽翼之下,不让他受到伤害。
周时生很需要她!
只他年少,无权无势,又无母族庇佑。他只能不时在父王面前念起母妃,以此博得父王的怜悯。
因着父王的儿子太少,母妃活着时与她人斗的厉害,又招惹了无数仇人。周时生的日子并不好过,接下来两年的时间他一直在北昌的行宫中如履薄冰的活着。
之后,战事起,父王带兵亲征,北昌的行宫中再没有能护住他的人。
周时生思虑后以病重为由,请求暗中至长安城看病。在这个过程中,他遇见了南烟同她的母亲炳熙。
炳熙其实同他母妃很像,也是被男人伤了心的女人。
但两人的选择完全不同。一个选择离那个男人远些,将全部的精力花在女儿身上,想要女儿生活幸福安康。一个将精力花费在儿子身子,却是为了培养儿子与他的父亲去争斗。
周时生对此看的清清楚楚,但南烟不明白。
那时的南烟……很傻!
她想要父母恩爱,想要兄友弟恭,姐妹情深,想要身边的人都注意她,爱她。
这其实是年少的人正常的想法。
或许周时生曾经有那么一瞬也期待着父母真心待他,他不必时刻防备着自己的兄弟,可以真心的在父亲面前邀宠,只为爱,而非权利。
但周时生不确认他是否曾有过这种时刻,毕竟他母妃被父王伤的太早,他也早早的变成了他母妃争权夺利的一颗棋子。
遇见南烟时,周时生十岁,少年早成,但再早成还是比南烟小了四岁。
因为南易、炳熙讨好他,南烟为此时常来找他,缠着他一道下棋,两人逐渐熟悉后,周时生发现自己其实挺羡慕南烟的。
这人心思单纯,生活中只有难过没有恐惧。
这种羡慕的感觉未持续多久,孟养的出现让周时生重新认识了南烟。
他发现南烟这人着实是神奇!
她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认人做弟弟?随随便便就将一颗真心奉上,毫无保留的对一个前一刻还是陌生人的少年好呢?!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在周时生看来,这是违背人性的。
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背后,必定有特殊的理由和目的。
周时生暗中观察了南烟很久,直到他离开南府,他才不得不确认南烟确确实实只是单纯的因着孟养答应做她弟弟便开始一味的对他好了。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在城西砖瓦窑,南烟为他系上的斗篷。
她是真心的罢!
和南易、炳熙不同,她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好感,只是单纯的心疼一个年龄比他小的少年,担心他冷。
周时生想,做南烟的弟弟一定很幸福,因为她会待那个人好。但做他的姐姐却不一定了,他的未来毫无着落,身边群狼环视,同他沾上关系能讨得什么好呢。
在他的父王逼宫成功后,他回到了皇宫。在接下来三年多的时间里,因着一些原因,他时常听见南烟的消息。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也没爱上南烟,但已经深深的知道了这个人的好。
*
柳嫣落胎后,南烟曾去宁王府看望过这个女人。从宁王府出去顺道又去探望了癞子与景儿的孩子,两人前年成亲,年初诞下一女。因着一阵耽搁,她回到太子府时,夜已经深了。
太子府灯火通明,一进门,隐有人声传来。
南烟巡着声音找去,最终在大堂庭院发现了坐在木椅上发呆的周时生,以及两侧战战兢兢坐着的两对夫妻。
入夏,天气逐渐燥热。
周时生宴客有时选在水榭,有时选在凉亭,在大堂庭院宴客虽场地宽阔些,也凉快,但……是否太过不正式?
南烟怀着一腔疑问缓步走去,离的近了,看见在灯火下面目如玉的周时生,突然觉得这人可真真是好看极了。
周时生单手支着脑袋,察觉南烟走近也只是淡淡的瞥了眼,低声道:“回来了。”
他眼神迷蒙,半张脸被他撑出了红痕,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
“嗯。”
南烟颔首,察觉他应当是喝酒了,一身酒气,有点熏人。
南烟稍稍离远了些,这才得空朝宾客仔细看去,视线一扫,对上下方施岚风与马树乔惊疑又惊喜的目光,心中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是?”南烟问道,“…这是在宴客吗?”
周时生颔首,稍稍坐正了些,伸手一点,懒懒散散的指向施岚风,道:“这是你旧日同窗罢,年初时已生下长子,你们似乎还未曾好好聚一聚。”
施岚风会意,双手抱着孩子,炫耀似的同妻子缓步上前走至南烟身前,恭恭敬敬的将怀里的小宝贝递到南烟身前。
南烟…嗯…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小孩的肉手,又同施岚风夫妻说了会体己话。
她的身份虽未刻意瞒着,但也…不必这般张扬罢?还嫌这段时日将皇上气的不够!南烟瞪了周时生一眼,再说她的旧日同窗多了去了,怎的不请关系好的如俞宗衍来家中,反是请了施岚风、马树乔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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