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青城派练功的石室临时改成了牢房，四周站满了看守的人，个个如临大敌。
石牢内，星如雨无聊地靠在墙上翻眼睛，不时抖抖手足上扣的铁链，叽里咕噜地抱怨：“叫你走你不走，这回可好，连我都赔进来了。风云教星月两大圣使一夜同时被擒，传出去实在太丢脸了……”
水若风瞥了他一眼，“你想走，昨晚就可以撒三绝散，不必留在这里吃苦。”
他也是铁链加身，锁在墙角，眼神却异常灼亮，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星如雨脸一热，要脱身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一想到三绝散会伤了楚汉汶，身不由己便手软。待楚汉汶一亮剑，只有乖乖投降了。
“你倒是说句话，明天就要杀你祭魂了，再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你真要白白送死不成？”
水若风不答，目光投向石门。
星如雨冷笑道：“天苍云要杀你，怎么还会再来？别痴心妄想了，你不吃不喝，也只是拿自己的命拼，没人会心疼！”
水若风好像被狠刺了一刀，一瞬间，连气也喘不上来……
绝望到极处，痛到极处，也就麻木了，心如死灰，再无求生的意识。
事后细细思来，虚无子等人怎会知道凌枫明对自己欲行不轨的秘事？必如星如雨所言，是凌白甫以醉芙蓉控制了他们，出言污辱，以激怒自己，错手杀人，与南方盟结下深仇，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
不论天苍云是否要为虚无子报仇，他都已无法再回风云教。一直敬爱有加的师父竟然背后如此算计，分明早已不信任他。现在留用，不过是因为教中暂缺人手，不得不用。只要一找到合适的人代替，师父第一个要除的，就是他！
放眼江湖，已无自己可容身的地方，风云教和正道均视自己为寇仇。与其将来死于霄小之手，还不如死在天苍云手上，至少，可以让他永远记住……
万般凄凉，也只有强压心底，不会流露分毫。
再怎样，他仍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月圣使，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星如雨深知水若风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忽见他神色冷绝，心中暗惊。被囚于此，星如雨并不如何担心，星月两大圣使被抓，风云教当然不会坐视不理，迟早会出手相救。只怕水若风性情倔强，情伤之余，做出傻事，那可就糟了。
“天苍云硬充好汉英雄，假仁假义，竟然要杀你，真是冷酷无情，呸！”星如雨恨恨不已，“若风，你别难过，要是风云教容不下你，我便带你回百夷，让阿爸封你为国师，看哪个王八蛋敢动你！”
水若风凄然一笑，“人活着，心死了，又有什么意思？活一百年还是要死，不如一了百了，不必再痛苦伤心了……”
星如雨急了，“傻瓜，你死了又怎样？那天苍云照旧快快活活地当着盟主，过几年再找个情人，或是娶妻生子，富贵风光，早把你忘到九霄云外，你就这样白便宜了他不成？”
一语如针，刺中了水若风的心病，不禁勃然变色。
星如雨又劝道：“只要你活着，有的是机会，凭你的聪明才智，又有我百夷国的资助，想做什么大事还不是易如反掌，将这些臭正派人士打个落花流水，抢个武林盟主来当当。到那时，你扬眉吐气，天苍云爬到你面前来求你都来不及……”
水若风天生高傲，手段狠辣，只因深爱天苍云，方才收敛许久，一时心灰意冷，才萌生死志。被星如雨一激，斗志顿生。既然天苍云绝情，也休怪他狠毒，横行江湖的月圣使又岂是轻易可打倒的人！
他一咬牙，“好，就依你，若是教主派人来救，我们就趁机杀出去，南下百夷，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
星如雨兴奋地一拍他的肩，“我定会全力助你！”
倘若两人将来征服武林，成为一方霸主，看杨雪逸还敢跟自己抢楚汉汶！
正想得高兴，石门忽然吱呀作响，缓缓打开。阳光将来人的身影斜射在地，沉郁而凝重。
水若风微微一颤，挺坐不动，看也不看天苍云，牙齿却下意识地狠狠咬住了嘴唇。
天苍云静静地看着水若风憔悴苍白的清冷面容，在那坚强的外表下，掩藏了多少脆弱与伤痛。往日的甜蜜恩爱犹在眼前，转眼已是生死仇敌，多想抚平他眉宇间的轻皱，搂在怀中温语安慰……
情不自禁走近几步，想抚摸水若风的头发。谁知水若风一偏头，让开了他的手。
天苍云手僵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颓然落下。
星如雨抱臂于怀，冷冷道：“亏若风对你一片真心，你居然要杀他祭虚无子，真是狠毒无情。快滚，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天苍云倏地抬头，眸光如电，威猛峻厉，刺得星如雨心头一悸，竟生了几分惧意。
“若风，不管你做过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但是，既然错了，就得负责到底，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压抑低沉的声音依然充满了温柔，一如从前在耳边的低唤，渗入水若风冰冷的心里，止不住的热流直向上涌。他猛地转过头，不愿流露自己的软弱。
天苍云最后向水若风投去一眼，转身大步走出。
刚到门外，杨雪逸便迎了上来，低声道：“苍云，大批魔教的人正向青城山汇聚，似乎有所行动。”
“不用说，他们是为了救星月二妖人！”鹤灵子杀气腾腾的声音突然响起，“水若风杀我师父，罪大恶极。适才我们武林各派商议了，一致同意立刻召开祭祀大会，以水若风的人头祭我师父亡灵，以免夜长梦多，让魔教劫走了人！”
杨雪逸见鹤灵子身后全是各门派首领，暗自恚怒，这分明是变相的威逼，实在难以容忍。
“怎么，鹤灵子道长是信不过我南方盟？”
鹤灵子两眼通红，冷冷道：“在下当然信得过你杨盟主，不过，至于别人会不会假借魔教进攻之际，暗中放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人人都听得出，鹤灵子是在讥讽天苍云。
杨雪逸脸色一沉，“我南方盟的兄弟上下一心，绝不会有违背武林道义之举……”
天苍云突然一扬手，“不必再说，雪逸，就按鹤道长所言，立刻召开祭祀大会！”
“什么？”杨雪逸顿时失色，“苍云你……”
“虚无子道长的确死得冤枉，这个公道，一定要有人来还！”天苍云斩钉截铁的一语，将在场所有的人都震住了。
血色残阳笼罩着青城山，聚集的钟声在深谷林海中回荡，悠远如歌。
青城派大殿前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了高台，中间立起虚无子的灵位，各派首领分两边落座，台下众人团团围立，尽皆鸦雀无声。
风吹起了灵前的白幡，呼啦啦翻飞飘舞，肃穆而森厉。
天苍云神色峻寒，眸中似有光焰燃烧，全身散发出凌厉之气。
杨雪逸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坐立不安，几次想说什么，都天苍云严厉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鹤灵子披麻戴孝，站在灵前，吼道：“将那个妖人押上来。”
水若风被押上台，尽管铁链缠身，却依旧神情高傲，那洁胜冰雪的清颜绝色，冠绝人世，不少人都看呆了。
“跪下！”鹤灵子大声斥骂，抬脚便踢向水若风的腿弯。谁知水若风腰一侧，轻巧地避过，反脚一勾，鹤灵子猝不及防，一个狗吃屎跌在了台上。
淡淡的笑容从水若风唇边扬起，宛若秋月初晴，眩人眼目。
楚汉汶只觉眼前一亮，如此清俊出尘的人，也只有天苍云才配得上啊……
可是，很快他就会血溅当场，天大哥亲手杀了最爱的人，必定会痛苦一生，甚至会追随他而去……
唯今之计，只有星如雨才能救得了水若风，反正是风云教劫走的人，谅其他人也怪不到天大哥头上……
楚汉汶再也坐不住，悄悄起身，便向台下溜去。
突然，一道冷峻的目光射来，楚汉汶打了个寒战，转过头，便瞧见天苍云寒厉的神色。脚步不由自主地钉在了原地。
杨雪逸眼见不对，惊出一身冷汗，趁众人不曾注意，若不经意地走过去，一把攥住楚汉汶的手，硬拉回座位，低声道：“不得胡来，难道你想给雁荡派闯下大祸不成？”
楚汉汶挣扎道：“杨大哥，你救救水若风吧……”
话没说完，就被杨雪逸一把掩住了口，“别胡说……”
楚汉汶“呜呜”几声，温软的嘴唇拂过杨雪逸的掌心，异样的触感令两人同时一怔，目光相对，杨雪逸立刻收回了手，转身坐回座位。
他怕楚汉汶再有异动，以传音入密的功夫道：“汉汶，你天大哥不准我们插手此事，说他自有办法解决，你先不要激动，静观其变。”
楚汉汶最是相信天苍云，微微点了点头，杨雪逸这才放下心来，左右一扫，幸而众人都注视场中的水若风，没有留意他们刚才的举动。
鹤灵子因当众失了脸面，气急败坏，抽出佩剑便刺向水若风。
水若风一声清啸，猛然旋身急转，捆在身上的铁链在飞旋，将看押的人全击倒在地。
众人惊呼声中，铁链“哗啦啦”四散断裂，碎铁直向周围射去。
虽然手中没有银钩，但是月勾魄的威力仍在，劲风席卷中，又有数人被击倒，场面登时大乱。
水若风翩然落地，神色傲岸，蔑视地扫一眼跌跌爬爬的人群，忍不住纵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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