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机警地从树后探出头，楚汉汶左右扫射了一眼，轻捷地跳过路障，径直奔向山下。这是通向天苍云卧室的必经之路，水若风若是来了，必会循此路上山。
虽然至今仍然觉得两人不相配，可是，只要是天苍云所爱的，他一定会全力支持。
此时乌云蔽空，四周林木茂密，随风乱舞，望去阴森黝黑。加上奇石狰狞，危崖壁立，无异鬼蜮，饶是楚汉汶胆大，也不禁心里发毛。可是想到水若风即将落入圈套，便再顾不得害怕，拼命向前赶。
忽然幽咽的笛声顺风飘来，凄魂寒骨，正是凌白甫的催魂笛，惊出一身冷汗。笛声追踪而来，水若风必在附近，处境已危……
思量未定，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急停住身形，拔剑在手，游目四顾，喝道：“谁？”
周围静寂无声，风摇树梢，瑟瑟作响，更觉森然。
一个人影慢慢从林中走出，一双朗若星辰的眼睛燃烧着炽烈的狂热，深深地注视着楚汉汶。
星如雨！
楚汉汶吓得倒退几步，下意识地以剑相指，口唇颤动，却说不出话来。
被掳的前事犹自历历在目，那种似乎要吞噬一切的狂暴在他心底留下了极深的阴影，至今仍经常做噩梦。此刻已无路可退，索性横下一条心，倘若星如雨施暴，那就以死相拼吧……
望着楚汉汶惨白的脸，星如雨心中一痛，曾经情谊相融，亲昵无间，如今落得相见如仇，究竟是自己错了，还是老天错了？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星如雨贪婪地凝视着那英气勃勃的面容，恨不能刻在心头，“汉汶，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舍得伤你……”
“住口！”楚汉汶惊怒交集，“星如雨，你休想再花言巧语骗我，楚汉汶堂堂雁荡山掌门，宁死不受辱。你若再敢相逼，我就跟你拼了。”
星如雨知道他性情刚烈，说到做到，忙退了几步，心中酸苦难当，低声道：“以前是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可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没变过……”
他越是表白，楚汉汶心里便越着慌，又惦记着水若风的安危，不想再浪费时间，瞅准机会，猛地向斜刺里冲去。
哪知星如雨比他更快，横身一掠，已挡在前面，“汉汶，你当真不肯原谅我吗？”
楚汉汶急得跺脚，吼道：“让开，水若风有难，你再拦着不放，非出大事不可！”
“有凌教主在，若风不会有事，我怕你会有事。”星如雨唯恐他遇上凌白甫，死也不让。
催魂笛声愈急，显然水若风处境不妙，楚汉汶再也顾不得什么，一剑便刺向星如雨。
“你……你真想杀我？”星如雨如冷水当头浇下，浑身冰凉，满腔相思，日日煎熬，换来的竟是当胸一剑！
从来都是玩世不恭，贵为王子，身边多的是如玉美人，一直视感情为累赘，避之不及。或许是上天的惩罚，第一次动情，不但被拒之千里，甚至还反目成仇……
倏地起了自暴自弃之心，非但不躲，反而迎上前，向剑尖撞去。
楚汉汶吓了个魂飞天外，急撤剑时，已经来不及，“哧”的一声轻响，剑从星如雨胸口划过右肩，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淡淡的血腥气在黑暗中飘散开来，静寂中只听见滴滴哒哒的声音，惊心动魄。
“疯了，你真是疯了……”楚汉汶望着剑尖缓缓流下的血线，不由自主簌簌发抖。星如雨的嬉戏亲密和疯狂残暴在脑海中不停地交替出现，逼得他几欲崩溃。
星如雨怔怔地看着他，喃喃道：“我是疯了，为了见你一面，我不顾教主严令，不管教中事务，整天像游魂一样守在南方盟……我白天想你，晚上梦你，无数遍念你的名字……别人叫我疯子，我也以为自己是疯子，不然，为什么就跟中了毒一样，连不想你也做不到？”
如此深沉炽热的倾吐，如重锤般重重敲在楚汉汶心头，震得头晕目眩，好半天，才颤声道：“不可能，你休想再骗我……”
“骗？”星如雨苦涩地笑，“我真希望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哪天一觉醒来，一切恢复正常……”
那俊逸的眉宇间充满了深深的痛苦、绝望和眷恋，整个人都似变了模样，憔悴，却又燃着狂热……
楚汉汶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震撼过，心中一阵阵颤栗，透过星如雨，脑海中不觉浮现出另一双眼睛。虽然没有热烈的表白，可是，却同样燃烧着激情。
杨雪逸一无所有，十多年来，包括感情都是空白，不论是喜怒哀乐，都只有他一人承受。好不容易动了感情，又得不到回应，心里有再多的苦，也只能默默咽下……
也许残忍的是自己，生生辜负了一片深情……
星如雨忽见他脸上的线条渐渐变得柔和，还道是为自己所感动，靠近几步，“你真忍心看着我失血过多而死？”
楚汉汶终究心地善良，眼见他血殷衣裳，面色苍白，全无昔日的神采，心下不忍，“我给你包扎，你可不准趁机胡来！”
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分外可爱，星如雨差点失笑，“我流了这么多血，有那心也没那力气了……”
楚汉汶脸上发热，又气又恼，这家伙天生惫懒，计较起来会给他气死，绷着脸走上前，取了药膏替他涂抹。好在剑伤不深，只划破了皮肉，并无大碍。
星如雨盼了多日，终于重温旧梦，感受到楚汉汶的温柔照顾，开心得几欲晕去，哪怕再挨上几剑也愿意。
就在此时，笛声忽又变调，似碧海潮生，层层相涌。楚汉汶神色大变，“不好，凌白甫在催人，水若风危险了……”
星如雨知道楚汉汶不是那等说谎的人，顿时心中一紧，迟疑道：“教主最疼若风，怎么会害他？”
“笨蛋，凌白甫不会杀水若风，难道不会逼他和天大哥决裂吗？”
星如雨一呆，猛地跳起，“快，快去找若风，他是个死心眼儿，出了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刚一迈步，立刻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楚汉汶想也没想，一把扶住，等发现不对时，再想松手，却被牢牢握住。他怕运力甩开会弄痛星如雨的伤口，只得任由他了。
飞驰的身影疾如奔马，轻快的步履流露出心情的激荡，水若风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天苍云，只恨不能背生双翼，早点赶到。
捱过那么多的折磨与痛苦，就是为了重聚的这一天，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值了。
事先吩咐手下留在山脚，不准随意行动，便悄悄避开众人，独自上山。
明知回去后凌白甫必会大加责怪，但是天苍云既然亲自前来青城山道贺，怎样他也得暗中成全，以免让心上人为难。
他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沿着早已勘察好的道路直向后山奔去。那里，是天苍云的住处！
猛然，前方几条黑影一闪，拦住了去路。水若风急忙停住，眼光一扫，不禁暗自吃惊，领头的竟是青城派掌门，虚无子！
这条小路极是偏僻，平日都少有人行，何况深夜？虚无子怎知自己会从此路上山？又为何前来拦截？这个时候，青城派掌门不应该正在大殿与群雄同庆么？
虚无子面无表情，慢慢抽出长剑，指住了水若风，“好一个大胆的魔教妖孽，竟敢私闯青城山，当真欺我青城山上无人？领死吧！”
水若风不想起冲突，更不想解释，斜身便向丛莽跃去。
哪知虚无子身后四名弟子似早有准备，同时纵出，空间变幻，长剑闪闪，瞬间已布下剑阵，正好将水若风拦住。
若在平时，水若风哪会将这些人放在眼中？银钩一甩，杀了便走。可是如今顾及天苍云，不愿动手，冷冷道：“我不想杀人，你们趁早走！”
虚无子极其轻蔑地哼了一声，“你这不知廉耻的妖人，几番勾引我们天盟主，幸亏天盟主持身甚正，根本不予理睬。你居然还贼心不死，追上青城山，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那四名弟子哄堂大笑，七嘴八舌道：“想不到堂堂风云教月圣使竟然倒贴都没人要，不如在我们兄弟中挑一个？”
“倒贴我，我也不要，听说这位月圣使跟那个什么风云教少教主凌枫明还有一腿……”
“有这等事？难怪天盟主避若蛇蝎，这么荒淫无耻的人，谁会要啊……”
“对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不过看这姓水的细皮白肉，凌枫明出了名的花花大少，能放过他才是怪事……”
“听说一开始凌少教主用了强，后来么，还不是一双两好……”
“魔教什么无耻的事做不出来，偏偏还跑到青城山来装假正经……”
一句句肆无忌惮的辱骂，直如冷剑般，全扎在水若风心上！
那夜被凌枫明肆意凌辱的情景一下子从记忆深处掀开，剧痛的撕裂、疯狂地啮咬、血、耻、恨统统冲上心头，水若风眼前昏黑一片。
这是平生最大的羞辱，只希望永远埋葬在过去的时光中，再也不会想起。谁料想，竟然被如此血淋淋地撕破，那么，迟早便会传到天苍云耳中。事实真相早已扭曲，己的辩解，只会显得更加苍白无力。倘若众口一词，天苍云究竟选择相信谁？
彻骨的寒意爬遍全身，一如天空冷冷悬挂的月。
猥琐的叫骂声仍然不停地传来，一点点割裂了水若风的理智。
埋藏在体内的疯狂与凶狠叫嚣着，痉挛的手指握住了冰冷的银钩。
“住口，住口，住口……”
狂乱的叫声骤然刺破了黑夜，只惊得夜枭嚎叫，黑林厉啸。
银光如闪电乍起，空中划过优美弧线，撩起一片血光！
四个刚才还在污言秽语的人突然哑了声，略一停顿，先后栽倒。
虚无子大惊失色，二话不说，挥剑疾刺。他的青城剑法已练得炉火纯青，招招致命。水若风过于愤怒，心浮气躁，竟被逼得连连倒退。一不留神，被长剑削过肩膀，顿时鲜血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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