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屋外天很阴, 月亮被遮挡住大半, 只露出零星一点月光, 医务室主任想打电话叫辆军车过来，把几个人送过去，被陈群婉言谢绝。已经是深夜, 小岛上灯光全闭，三个人摸黑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临上船前，池航拉住陈群, 面露担心：“一会尽量离人远点, 当心受伤。”
陈群轻扯嘴角, 拍他肩：“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别担心。”
女犯人关在船舱一层, 进门后左拐, 沿着长廊走到尽头。进门前, 陈群简单查阅了女犯人为数不多的资料，只有区区半页纸, 看守人员说就连这些都是从别的犯人那里了解到的。
陈群问他们：“她现在情绪怎么样？”
两个人摇头：“不太好，刚才一个女同事进去送饭，还被刀划了一下，谁都不让进，指名道姓说要见你。”
陈群：“他知道我的名字？”
“知道。”
陈群淡淡蹙眉。
小周说：“这事我们也正纳闷，没人说，下午的审问咱们也是分开进行的。但几个小时前那女人张口就叫了你的名字, 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你在张晋身边做卧底的时候跟这个人有过交集。”
没等陈群开口，池航就否定了他的想法：“不可能，陈队卧底期间从不用真名。”
陈群思考片刻，说：“把门开开吧。”
看守人员立刻上前，用钥匙开了门。
陈群握住门把手，刚开了条门缝，被池航拉住了。
他说：“我先进。”
说着，便站到了陈群前头。
门缓缓打开，昏黄的光线映进视线。这是一处很是窄小的船室，大概是怕女人自伤，舱室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抬走了，女人缩在墙角，听见声响，缓缓抬起了头，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怨恨。
池航和小周全神戒备，尤其是小周，他曾亲眼目睹过这个女人有多疯癫，双手下意识就攥成了拳，心想只要她有所动作，他就立刻把陈群给拽开。
可女人似乎已经知道她要找的人来了，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清亮的眼珠微微转动，扫视着矗立在门口的三个男人，片刻，她把视线锁定在中间那个人身上，语气冷硬：“我只找陈群，其他人出去。”
她说这话时，脖子上刚刚粘合的伤口又裂了开来，渗出几滴血。
池航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女人垂首，笑的花枝乱颤。diJiuZww。c.O。m。第九。中文。网
池航和小周对视一眼，问她：“你笑什么？”
女人没有回答。
池航蹙眉，刚要开口，肩膀就被人按住了，陈群轻轻摇头，说了句：“你们两个出去吧。”
“老大——”
陈群说：“没事，我心里有数。”
池航叹气，抿了抿唇朝身后的小周摆手。
门被关上了。
陈群上前走了一步，站在昏灯下，他看着角落的女人说：“我就是陈群，他们告诉我，你强烈要求见我的原因，是想要告诉我，之前被张晋就救走的女人在什么地方。”
女人笑了，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整理散乱的盘发：“晋哥身边的女人多了，你说的是哪个？”
陈群说：“两个月前，因为中枪被他带回去的那个。”
女人笑着“哦”一声，“你说那个啊。”
陈群微微攥拳：“她在哪？”
女人眼睫微动，声音很轻：“死了……”
陈群下颚绷紧，注视她半晌，松了，他说：“你在撒谎。”
女人不予置否，媚笑的走近，抬手想摸他的脸，被陈群拦下了。
“玉娜姑娘，我知道你是自小被张晋在夜场里买下来，留在身边的，他对你还算不错，所做之事，一样都没有让你沾手。”陈群说着，抬起另外一只手，从女人被抓住的袖管里取出一把餐叉，“你想要杀我，为他报恩，情理之中，我可以理解。”
玉娜冷笑，抽回自己的手：“我杀不了你，也不会让你好过。”她说着，回身朝着坚硬的墙壁撞去，长发滑落，散在她脑后。
陈群说：“你不想见见你妹妹吗？”
女人身形一顿，不可置信的回头，
“你说什么？”
陈群说：“她现在就在S市的精神康复中心，情况很不好，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她吗？”
玉娜抱头尖叫：“你撒谎！你撒谎！”
陈群抿唇：“我没有撒谎，我可以立刻联系那里的医生，让他们发几张照片过来。”
他声音低沉：“告诉我，她在哪？”
*
邢非全身湿冷，漫无目的的在山林里走，四周高木林立，奇形怪状的气生根像是张张密网一次又一次拦住了她的路。
她疲倦极了，疲惫到几乎下一秒就能一头栽在地上，睡死过去，而事实上，她几个小时前也确实这么做了。
唤醒她的是一个梦，赵秩衡淡笑着坐在她面前，苦口婆心的说：“弟妹，得活下去啊，你现在不单单是为了你自己，还为我，为陈群和你姐，活下去，阿群就在来接你的路上……”
他说：“你回到家帮我告诉陈曼，没能陪她过完这一生，我很抱歉，下辈子如果她还愿意，我们还当夫妻，这辈子是我失约了……”
他说：“弟妹，真是抱歉，第一次见面就是那种情形，你不要怪姐夫，咱们是一家人……”
邢非醒了，没有再流泪，她只是趴在地上，将脸埋进湿漉腥臭的土壤，很久很久。
她继续在雨林里穿行，把山雀的粪便涂在裸.露的皮肤上，用来规避猛兽。
为了避免自己在森林里打转，她白天根据太阳升起的位置辨别方向，晚上如果天气好有星星，她会找到北极星，继续走。
无论如何，她得找到一条河，陈群说过，万一哪天她在森林里迷路，身边什么都没有，就沿着小溪一路向下，他会在下游等她。
在太阳第四次升起来的时候，邢非终于看见了那条河，严格来讲，那只能算是一条小溪，两米多宽，小溪两旁生着矮灌木，参天绿树遮天蔽日，把溪水也照的绿汪汪的。
她走上前，从破烂的筒裙上撕下几块巴掌大小棉布，一缕一缕的撕开，丢进小溪，然后才沿着溪水向下。
夜幕来临之前，这里又开始下暴雨，小溪水流暴涨，溪面相较于之前宽了四倍不止。
邢非就近找了块陡峭的嶙石避雨，又找了点吃的勉强果腹。这里四处都生长着一种指腹大小的类似于青枣一样的水果，只不过表皮十分鲜艳的红色，奇形怪状的树木花草实在太多，长相奇怪可怖的果实也有很多，邢非不敢随便摘采，除了吃这种红色的果实之外，邢非还吃过另外一种橙皮红肉的果实，果实中间有一道裂口，像石榴一样的红色种子露出来，拉着甜丝，许多蚂蚁在上面行走，搬运果实。
邢非捡一颗吃了，入口酸甜，很不错。
她在这无穷无尽的雨声中抱膝坐了一夜，到后面直接睡着了。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太阳透过密仄的枝叶缝隙投射下来，连地上的苔藓都变得鲜亮几分。
邢非摇摇晃晃的走到小溪旁，继续向下。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终于走到一片滩涂地，河道变宽，流速也缓慢了下来，一人多高的水草稀稀落落的长在水道两旁，前方不远处，传来窸窣声。
东南亚的热带雨林猛兽很多，连日来，是她运气好，只碰到过几条小型的貂狸、狐狸，最多的还是蛇，水里，树上，草丛中，到处都是，一场雨，把她身上涂得鸟粪给冲了个七七八八，邢非心中忐忑，下意识向后退，几天消耗下来，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到达极限，视线也变得模糊了，所以那几个黑影突然从水草里钻出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直直的栽进了溪边浅滩。
耳畔是朦胧聒噪的水声，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呼喊，紧接着，身体一轻，她被捞进一个臂弯，熟悉的气息扑进鼻腔，她被拍打着呛出几口水，眼前渐渐清亮了。
她看清了那个人，那个将她圈在怀里的人，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间，她起身，半跪在溪水，双手勾着男人的脖子，嚎啕大哭。
陈群有些疲惫的笑，摸她打结的长发，声音很轻：“别哭阿非，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回家……”
……
返回的路上，邢非接受了跟队军医的检查，这位接到临时调任令的军医告诉陈群：“您的太太没事，只是贫血有些严重，也有些低血糖。”
陈群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幸运，在进入到雨林边缘地带的第二天就看见了那根被暴涨的雨水冲到下游的灰布条，当即一路向上，找到了她。
大概是因为心安，这一夜，邢非在动荡的车上睡得极其踏实。他们匆匆赶往另一处，跟小周汇合。
邢非这才知道，她曾被囚禁了半月之久的城市叫金兰，那座寺叫天清寺。
赵秩衡没有找到，埋葬他的地方塌陷了一个坑，那名带路的犯人说，这是埋得太浅，被附近山上的地观音给吃掉了，他咧嘴，也有可能是狼……
“老子宰了你！”
小周满目猩红，一铁铲抡了上去，把人的鼻梁骨给铲断了，黢黑的男人捂着脸求了几句饶，而后又突然横道：“你不敢杀我，你不敢！你是警察！”
他指着边上的众人，嘿嘿的笑：“你们都是警察！谁敢杀我！谁敢！你们的头儿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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