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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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间小径只有一米来宽,两侧都是一人多高的深不见底的向日葵田,前后都没有人影,但凌馨一点也不怕,她一咬牙走出一公里去,衬衫被汗湿得像淋了一场雨。这时无边的葵花田突然尽了,视野开阔起来,眼前一片起伏的丘陵上建着巨大的羊绒厂房,一排货车停着,许多工人出入,又有村民在工厂门口摆摊卖些零食,小孩子们举着雪糕跑跑跳跳。这是个快乐的村镇了。

为了订这批昂贵的羊绒面料,凌馨几番犹豫后,还是没有动用积蓄,她卖了一只喜马拉雅皮包,这是订婚那天徐先生拿来和戒指一起奉上的。这只皮包拿到二手店里,那鉴定师大叔几乎要含着眼泪喊她“姐姐”了,忙请到里面的会客室休息,茶也从普通的花茶换成了好的,凌馨坐在那儿喝着茶,女儿在怀中睡得口水滴答,鉴定师大叔看着她,又高兴又同情,高兴的是遇到了一个存货这样好的大主顾,同情的是这么年轻的姑娘,怎么不找个工作,要靠卖前金主的礼物生活呢?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凌馨又去了一次包头,带着那件红色大衣和钱。衣服送去了制版室,转眼间被拆成了一堆碎片,几份代加工的合同在桌子上摊着。准备签合同的时候手机狂响,凌馨看到屏幕上是徐先生的名字。

厂房里信号不好,她跑出去接电话,站在那片小丘陵上,满眼是浪涛般翻滚的金黄,北方干燥的风呼呼地吹在脸上。徐先生在电话里说:“凌馨,我们复婚吧。”

凌馨愣了:“我们根本没有离婚啊。”

徐先生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和好吧,你搬回来。”

凌馨冷笑:“这么快就和新欢分手了?”

徐先生说:“没有分手,但是可以分手,我不能再让你在外面这样没有着落了。就当我是为你做的牺牲吧。”

风卷着沙子吹来,拍打着凌馨的脸,她看着远处无边的天际线,心里觉得一阵迷糊:“我怎么没有着落了?我已经拍了好几个广告了,虽然没有结婚以前那么红,不过也还说得过去。你不必为我做这个牺牲,我可当不起,只求你一句道歉,然后我签字离婚。”

徐先生在那头叹气:“拍广告这口青春饭你能吃几年?就算回到你最红时候的工作量你也养不活你们母女俩,生活是血淋淋的,你不能赌气。”

凌馨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赌气,但是的确有一口软绵绵的气顶住她的喉头,怒也不是,悲也不是,最后又是冷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徐先生说:“凌馨你不要一直冷笑,我最讨厌你的冷笑,你有什么资格,又是站在什么制高点对我冷笑?你又有什么事瞒得过我呢?你去新天地的二手店卖包的事早被老钱的女朋友看到了,当作笑话一样在外面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还在我面前硬撑,有什么意思呢?卖包的钱够你撑几天?然后你还要卖什么?好,你不回来也行,把贝贝送回来给我养。”

凌馨说了一句“去你妈的”就挂了电话。

至于那个“老钱的女朋友”,凌馨只记得下巴尖尖的,眼角开得快要打通鼻梁,也没有更多的印象。如果有一天在什么场合遇到她,不管是什么场合吧,一定拉到角落里抽两个嘴巴,还要问着她:“是不是经常吃口条补身体,所以舌头才这么长,讲得一口好八卦呢?”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需要被拉到角落里抽两个嘴巴了。

人们就是被现代文明驯化得太矜持了才会导致世风日下,要讲道理,讲体面,要做一个用法律和道德处理问题的人。其实如果大家都能坦诚地把别人拉到角落里抽嘴巴,世界早就变成了美好的人间。

为了卖这批羊绒大衣,凌馨开了个网店,毕竟是表演系出身,随便拍一拍照片就碾轧那群自称平面模特的网红。大衣卖得很好,第一批收回本钱后又加了一次订单,第二批的收入是纯利润了,每天进账如雪片。

这时候卖那只喜马拉雅的钱还没有用完,那只包也还好好地摆在二手店的橱窗里,如果添上一点点便可以把它买回来,但凌馨当然不会这么做了。有些生活已经离她远去了,豪门难入就不入了,接不到戏就不接了——哪里有那么多事值得“非做到不可”的执念?随遇而安也是个美好的词。

卖羊绒大衣的收入被她分成了两份,一份存起来,一份做定制春装的本钱。一月份的北京,早上八点半,她去城市另一头的面料市场,堵在一片红色尾灯的三环路上,风吹折了树枝,摔打在出租车的前窗。她看着窗外枯黄的爬山虎后面露出的红砖墙,那是她刚来北京时住过的老式公寓,也不知道那个脸上滴着水的房东女儿现在怎么样了,按照时间推算,她应该大学毕业了,她是读什么专业的,现在又在做什么工作呢,她有没有恋爱,也许已经结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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