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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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坐在在手术室门口的地上等着,为安被推进去了很久很久,阿姨终于风尘仆仆地赶来。见到她我才有一丝力气回到身上。我收拾起涣散的眼神用了很长的时间,我望着她,缓缓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没有上妆,因而脸显得姜黄而黯淡,表情也是灰败。她在我身边坐下,脊梁完全贴了墙壁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最近总是心慌,总觉得他要出事,没想到真的发生了。他25岁了,命是他的了,我再也管不住了,也没有力气管了。”阿姨扭过头看我:“东歌,说句要被雷劈的话,你有想过,或者潜意识里希望,里面的那个人,真的死了该多好?”她固执地盯着我,重复了好几遍:“你想没想过?想没想过?”又兀自回答:“我想过。他死了也比现在这样好。死了至少很体面。”

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疲惫的医生走出来如释重负地揭下口罩,在那一个瞬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有一抹恶狠狠的、诡异的笑容在阿姨的嘴角划过,但很快就消失了。她转过脸对我说:“东歌,你走你的吧,去过你自己的人生,为安是我的儿子,你对他没有义务。你的路还很长,走吧。”

她推了我一把,我这才迈动了脚步。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她对我挥了挥手,做了个赶人走的动作,我昏昏沉沉地走到医院门口,外面已经是晌午的天,阳光白铁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手机上有很多顾小北的未接来电,我不敢接,我生怕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扔下手术台上的为安向他奔去,那么余生,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残忍和自私。

我想给顾小北发个短信,说一些类似对不起或者是你好好生活的话。想了想还是作罢,他一定是对我失望透顶了,是的,我让他失望了那么多次。

宿醉和少眠让我头疼欲裂,稍微走几步就觉得天旋地转。我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我应该回宿舍蒙上被子好好睡一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师傅脱口而出,“去汉口火车站。”

一些年以后,我再遇到已经是美艳少妇的童薇妮时,我们有过一次很长的聊天。她对我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她在车站找到顾小北的时候,他的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突然就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童薇妮说:“我第一次见到那么脆弱的顾小北,我更爱他。”她烟波流转,看向我:“其实我要谢谢你,在你把他伤得最深最绝望的时候,他抱着我哭,我就有预感,我跟顾小北成了,他不会再离开我了。”她对我举起酒杯,“东歌,cheers。”

她走后,我一个人在位子上坐了很久,餐厅里放着老歌,有一个优雅的女声反复地唱:“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都是因为爱……”

我想起那天我用一双浑浊的泪眼,在茫茫人海里跌跌撞撞地寻找顾小北的身影,寻找我最后一根可能获得幸福的稻草。我精疲力竭,一无所获,似乎就是在那一刻,我开始信命。命里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再见到为安是这年的冬天了,近年关,难得一见的大雪。我在厨房里望着窗外的雪,心不在焉地煮泡面。为安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像一只四蹄踏雪而来的小狗,清清冷冷地站在门口,愈发瘦了。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越来越瘦,越来越瘦,一副想哭又强撑着的表情,好像是一个靠意志活着的人。

看到他我还是会不自觉的难过,像一个迟暮的人梦回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的青春岁月。

为安是来告别的,去日本留学,归期未定。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总要走的。世间好物不牢靠,彩虹易散琉璃脆。为安走的越远,我越觉得安全。

我把为安请进来,我们躺在那张旧旧的沙发里喝酒,酒酣耳热,也并没有让我们更亲近些。我们还是两个一身冷清的人。为安嘴唇抵着酒瓶,说话不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看我。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做一个人的告别。那他需要我吗?也许吧,我是一只温柔的闹钟,在差不多的时候,轻轻喊醒他,“陈为安,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于是他就又安全地回到这个世界里来了。

为安后来好像睡着了,头靠着窗户,呼吸浅浅的。外面是一盏路灯撑起的空旷的夜色,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周围的声音全被吸走了,像一座人迹罕至的墓地。我无声地落泪,为安鬓角的一根白发触目惊心。我拿来剪刀,轻手轻脚地帮他剪掉。他还这么年轻,他要去开始新的人生。虽然我们都知道人生是不会断的,并没有所谓的重头来过。可就像四季时序的变化,总有一些时刻会让我们有重新振作的念头。在那些觉得活不下去的黑暗时间里,结果只有两个,不是堕落就是重生。我和为安,我们都选择了后者,力量慢慢地重新回到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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