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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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上了寄宿中学,夫妻俩现在落得两人世界。倪雪前年开春时开了家服装店,谢三哥平时帮人要要账,没事了就去倪雪店里给她帮帮忙,去的时候手里总是拎点儿倪雪爱吃的水果或小零食。不用出门要账的日子就在家做饭,端着俩保温盒去给倪雪送饭,有菜有汤。旁边几家店主见了谢三哥过来,都笑着说服装店的模范丈夫来了。谢三哥听了笑得憨态可掬,一点儿也不像个要账界的扛把子。

谢三哥本身就是从穷罐子里爬出来的,吃苦受穷都觉得没什么,唯一觉得很对不住的是倪雪。当初玉人似的倪雪,跟着他飘在这小县城,粗衣陋食,一双手粗活做尽早没了以前的细腻丰润。她那张在广元九十年代时就用惯了商场洋护肤品的脸,刚到这里时雅芳也用不上,用了好几年一块五毛钱一个的蚌壳油,一张脸风吹似的一天一天往下老。

倪雪却不以为然,她从来不爱抱怨没用的事情。她深信日子富的时候有富的过法,穷的时候也有穷的活法。这些年来,不管日子起落,倪雪用一双巧手料理小家,把父子俩都照顾得很好。

两人晚上躺在被窝里经常睡前聊天开玩笑。倪雪笑谢三哥上次回广元时全家人去女皇温泉泡汤,团购了一晚上酒店,三哥愣是从晚到早去泡了人家三回池子,身上的皮都泡皱了,生怕讨不回来便宜,哪里像那个十年前在KTV过生日点洋酒都非要人手一瓶的三哥哟!三哥则说倪雪是个瓜婆娘,那时候家里那么有钱他一把把钞票往家里胡甩乱丢,她也没想着存点儿私房钱。倪雪也笑骂自己傻,只一心想着自己老公忠厚牢靠,怎么就没料到他会破产这出,坑得儿子也跟着白白挨了许多穷。谢三哥问倪雪后悔不,倪雪就嗤笑一声:“说得跟当初我跟你时你有啥似的。”谢三哥在漆黑里揽住倪雪瘦小的肩,觉得这辈子过得值当了。

谢三哥想,他这辈子也不思量再翻身暴富的事了,只要尽力把日子过周整,尽力给倪雪和儿子更好一点儿的生活就可以了。

今年的谢三哥添了个新爱好,就是做自己研发版本的豆瓣酱。他岳父老倪听了,还特意让人捎了两桶农村亲戚送的自家压榨的菜籽油支持他。谢三哥东捣西搞,按老家农村人做豆瓣的方子做了点儿改良,据说还添了两味中药材进去,做出的豆瓣酱送亲戚朋友广受欢迎。

谢三哥给我爸妈也送了两罐,我一尝,哎呀,那味道确实和市面上的豆瓣酱不太一样,他做得那叫一个鲜香好吃。我妈说,你可不敢给三哥说,三哥一听谁夸他酱做得好,立马高兴地大手一拍:“好嘛!你喜欢我过两天再给你做个大罐来!”真的是超市里装大桶油的那好大一桶,任你好不好意思,推都推不掉。

我一听,笑得哈哈的,就想起大家说的谢三哥以前还是农民工刚进广元城的时候,在面馆吃面只要是见了有几分相识的面孔就一定要去给人家把面钱结了的事。谢三哥这么多年不管际遇怎么变,始终还是那样,爽气!

岁月就这样,把一个天真过张扬过江湖过的一个谢三哥变成了一个极有耐心、能趁着一个好日头花上一整天时间在家慢慢做几坛豆瓣酱送给亲朋好友的温和男人。想一想这命运的多变难测,莫不有几分感慨。

人生如寄,际遇如流。任我们如何努力,有时也难免成为不能自决命运的逐流水草。而我印象极深的是谢三哥常说的一句话:不过是来这世间活一趟的事,我急个锤子嘛!

是啊,谢三哥话糙理不糙,不过是来这世间活一趟的事嘛!

爱过,不言天真

城市·上海

那些从悲伤里抬起头来,

依然坚持着要明媚去爱的人,

他们是这个世界真正的英雄主义者。

苏周其实有时候挺招人恨的,比如说每次轻飘飘吐出那句“你知不知道你生活得太过天真”的时候,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她是一只已经庆贺过了八千岁生日的狐狸师太。

事实上,她不过是和我们同龄的高中丫头片子,一样的马尾辫,一样被套在让人想吐血的红配蓝狗都嫌的偌大校服里,一样等待着一场叫高考的人生裁决。

在我抱着一本本书,通过那些流行作家的笔触双眼放光开始想象成年生活的时候,苏周赐给了我这句话。在一个和我们关系不错的女生不能免俗地坠入初恋,蔷薇花架下和男友偷偷拉个小手就激动得好多天满脸绯红的时候,苏周更是残酷地给她泼冷水:“你才见过几个人?你以后走出去,外面有大把的人要遇见,有大把的世界要看。什么是优秀男人你现在根本还没见识过,你说你这点儿眼界急个什么劲?”末了,自然是以那句“你知不知道你生活得太过天真”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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