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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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咽不下又怎样,倪雪生来就是拉不回头的牛脾气,骨头越打越硬。老倪到底心疼女儿,最终还是默许了他俩,只是从来见着谢三哥都不给他好脸色。

谢三哥那些年不知怎么就当了包工头,又不知怎么就发了财。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自己都蒙起脑壳儿搞不懂,半夜醒来老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谢三哥便说是倪雪旺他,这个好老婆跟上他他没几年就发了。倪雪倒是很拿得住气的,听了他的话笑一笑拿指头弹他脑门:“你个瓜娃子哦,你人舍得吃苦,朋友路又多,发财不是迟早的事?”

那时候,敢弹谢三哥脑门骂他瓜的人也只有倪雪了,倪家老两口同他说话都不自觉客气起来。

穷了二十几年的谢三哥发财了,心里就琢磨着一定要显摆起来。谢三哥弄了个有两巴掌大的名牌包随身夹着,包里打开红沓沓的,吃饭喝茶,随时都掏得出几万现金。置了辆帕萨特,专门雇了个司机一天身前身后跟着。家里不管谁过个生日都要弄出去吃饭唱歌喝洋酒把钱花透。

最值当说的还是谢三哥回岳父家。老倪还是不爱笑,却老远出来迎他了,岳母也早早备齐了一桌子谢三哥爱吃的菜。老倪现在喊起谢三哥来声音也同以前大不相同了,要舒服柔和多了:“谢三哥回来啦……”拖得长长的。只是拖的音还没有念完,谢三哥就伸出一只手隔空把老丈人的话堵回了喉咙管:“喊啥子嘛!叫我谢老板!”老倪噎在那儿半晌回不过气来,倪雪气得在背后偷偷掐谢三哥屁股:“你个龟儿子是要死哟!”

那个时候,大家说起谢三哥都是忍不住笑的:“这个谢三哥哦,发了财了,骚起!”

都说太骚起的人是要崴脚的,谢三哥没骚几年就崴到阴沟里去了。

谢三哥崴脚的方式一点儿也不新奇,是工程烂了包。多少做工程的人,都是在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时候心一急就一脚崴进去的。

那回看着是个大机遇,熟人巴心巴肝给介绍的。谢三哥把他所有的钱都投进了那个工程里,又借了一屁股高利贷,就乐颠颠指着那笔工程让他在富人的阶梯上大步晋级。结果中间人掉链子,投了大半的工程停了。投出去的钱收不回来,借过的钱还不回去,谢三哥突然之间就还原成了穷光蛋了。

房子没了,车卖了,谢三哥和刚进广元时一样口袋空空。和那时还不太一样的是,他现在还有了负债,成天被高利贷喊打喊杀地催,还有老婆和一个三岁多的儿子要养活。那堆从前在谢三哥旁边前簇后拥的朋友们闻讯一下都跑得没影了,生怕他张嘴借钱。谢三哥出了家门,这广元城里成天惦记他的,就只有高利贷了。

山穷水尽的谢三哥扛不住,跑路了。他老婆倪雪跟着他,抱着还不齐他们腰高的儿子,两人挎了四个包,连锅都背了,一家三口深更半夜投奔了一个有亲戚的小县城。

到了小县城,两口子白手起家,摆摊卖菜,夜市挂杆子卖衣服,倪雪当过家政,后来跟着下乡的客车当售票员;谢三哥打过各种临时工,给游戏厅和赌牌的看过场子,后来总被人叫去帮忙要债。

谢三哥要债很有一套,不斗狠不见红,去了就往人家跟前一坐,侃东侃西,倒跟做客似的,每天按时按点去报到。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弄得人家也很没脾气。有个声名在外的当地狠角色,欠了笔款,债主同谢三哥交情不错,因为难要,那笔债给谢三哥的分成也比别人高。谢三哥找了那人一回,被连人带茶杯丢了出来,谢三哥也不恼,打听了一下他乡下老家,第二天拎了箱牛奶买了几斤水果去他七十几岁的老娘跟前坐了半晌,也不多说别的,就说是她儿子在县城里的兄弟,受托来看看她,让她晚上打个电话过去说一声兄弟来过了。第二天那人就主动去把债还了,债主当面对谢三哥说:“你这人不声不响地倒是个狠角色,哥哥不得罪你,以后我认你这个兄弟,互相提点些。”

谢三哥要债渐渐有了名气,县城里好多人要债都想托关系找到谢三哥。谢三哥渐渐也摆开了谱,哪些债能要哪些债不能要也是挑挑拣拣的。谢三哥不接的单,别人更是接不下。

就这样,如今的谢三哥成了小县城里的职业要债人。谢三哥有时自己想着想着也就笑了起来,他想,昔日他在广元被高利贷催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不想十来年后他躲在这小县城却成了催债的头号人物了,真是造化弄人。他在心头号叹一声:这狗日的爱开玩笑的命运哦!

十来年过去了,当年给谢三哥放高利贷的那伙人早已作鸟兽散,领头的也因为犯事蹲了大狱,谢三哥那笔账也没什么人再惦记了。但谢三哥夫妻俩已经很习惯小县城的生活了,还没想好是不是要回去,只偶尔回广元去探探亲,每年老倪两口子过生日,小夫妻俩是一定会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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