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3天期限已到，林萧再次来到亚瑟珠宝中国分部。
今天林青枝请假不在，而宋屿和展航则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如果林萧决定起诉，他们只得应诉，就看总部是否愿意为留下宋屿下一次血本；如果林萧放弃起诉，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他们不介意晚上请他好好吃一顿，一笑泯恩仇。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林萧扫了他们一眼，突然笑着上前与他们握了握手。
展航与宋屿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对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林景堂下一步将会继续和贵公司合作，争取能够推出更多的工艺合作款首饰，相信这种合作前景将十分可观，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林萧继续说道，显然没有了要起诉亚瑟珠宝的意思。
宋屿心中立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就算林萧放弃起诉亚瑟珠宝，也绝不可能再谈合作，但林萧今天的态度却十分友好，难道？
“周想，林青枝今天为什么请假？”宋屿立即大声询问门口的周想。
“头儿，她说今天身体不舒服……”周想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跑出了展航的办公室。
“你们把林青枝带走了？”见宋屿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展航一下子也想明白了个中缘由。
“小枝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林萧不置可否，只回答了这么一句话。
“正确的选择？这种选择难道不是你们逼她做出来的？”展航皱眉，目光越见凌厉，“林总，我是不清楚你们林景堂到底有什么传统规矩，我只知道每个人都是生而独立的，你们不应该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林青枝身上，逼着她去背负她并不想要的宿命。”
“展总的话我会记住的，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林萧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宋屿开车一路疾驰，不到10分钟便赶回了公寓；他不停按林青枝家的门铃，却是久久无人应答。于是他也不做停留，立即转身下楼，开车前往她之前租房的地方。从出租屋到竹里馆再到仙芙，他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却都没有看见林青枝的身影；他开始不停地打她电话，起先是通了没有人接，到后来便是直接关机了。林青枝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宋屿不甘心，他甚至将车开到了林语之的别墅门口。但无论他怎么按门口的门铃，门内都无人应答，他不知道林青枝是不是在里面，于是就坐在车里守在门口整整一天。结果，依旧是徒劳无功。
因为林景堂的推波助澜，“花神录”系列销量再创新高，果然如预期的那样超过了总部今年的高定系列，但设计部里却看不见一丝喜色。林青枝的突然消失使设计部内的氛围越见压抑，而这种压抑的主要来源，就是宋屿。面对越来越严苛的自家上司，周想几次想开口劝慰，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宋屿桌上出现了一封辞职信。起先她还以为终于有人受不了宋屿现在的严苛，准备另谋高就了；但仔细一看就发觉不对，因为这封辞职信的笔迹竟然和宋屿的异常相像。这不是别人的辞职信，而是宋屿的！当宋屿推门而入，周想几乎是狂奔到了他的面前。
“头儿，你要辞职？”她高声质问，完全已顾不上自己的淑女形象。
“有什么问题吗？”宋屿淡淡地看她一眼，不答反问。
“别开玩笑了，你要是辞职的话，我们怎么办！”周想实在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林青枝突然消失还可以说是有苦衷，他这样辞职又是为了什么？
“展航还在，而且外面那群人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优秀设计师，就算我不在，他们也不会搞砸项目，放心吧。”宋屿神色平静，就像现在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你到底是为什么辞职啊？”周想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
“为了林青枝。”宋屿看她一眼。周想瞬间失声。
“我要去找她，”顿了一下，宋屿继续道，“无论她现在人在何处，我都会找到她。”
“找人也用不着辞职……”周想沉默半晌，有气无力地小声反驳。
“她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不做珠宝设计。”宋屿眼神认真，周想发现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她要是无法追求梦想，我就陪她一起，直到有一天我们能够一同重拾画笔。”
周想后退一步，身形摇摇欲坠。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家上司已经疯了。
所以，小青枝，你现在到底在哪里，要是你听见了头儿说的这些话，能不能赶紧回家？
宋屿拿着辞职信走出办公室，正好与罗嘉四目相对。“你要辞职？”罗嘉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刚才周想和他的对话她在门口听得真切，但她不愿相信，他竟真的要为林青枝辞职。
宋屿没有回答，只是打算绕开她继续向前走；可罗嘉不依不饶，又向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宋总，你要辞职？”她将刚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请你让开。”宋屿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宋总，林青枝离开，对公司来说的确有些可惜，但你为她辞职是不是就太不明智了？”罗嘉勉力微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动人，“毕竟你是中国分部设计师们的主心骨，因为有你在，所以中国分部才能在亚瑟珠宝大放光彩。”
“我可不记得，自己手下招进来的设计师全都是废物。”宋屿微微眯起眼睛，罗嘉心中一震，不自觉退后了一步。
宋屿扬起下巴继续往前，却突然被罗嘉抓住了衣袖。
“宋屿，我爱你！”她急促地开口，声音很小，只有宋屿能听见。宋屿停下了脚步。
“我是因为你才进的亚瑟珠宝，我希望能够陪在你的身旁，有朝一日能和你并肩站在珠宝设计的顶尖位置，我都是为了你！”罗嘉眼圈微红，“明明我比林青枝更早认识你，明明我比林青枝更全心全意为你，我和你站在一起，远比她和你站在一起般配得多，可为什么到头来你竟然选择了她？我到底哪里不如她！”这声音凄切而哀怨，如果别人不知前情，大概真会无比动容。
但宋屿恰恰是那个知晓前因后果的人。
“罗嘉，既然你问出了这种问题，我也只能如实以答。”宋屿拂开她的手，转过身来面向她，“那天抢林青枝快递的人，是你安排的吧？”
“什么？”罗嘉愣住。
“在进入亚瑟珠宝初期或者更早的时候，你和林青枝就是有联系的。”宋屿声音平静，看着她脸色一点点儿变白，“周想和我在讨论青枝的首饰时，你恰巧从我的办公室前路过，那时你就知道，只要她进入亚瑟珠宝，你就没有半点儿崭露头角的机会，所以你才会找人去抢她准备寄出的快递。”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罗嘉别开脸去，声音却有些虚浮。
“其实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你抢了这一次后她还能再做，她的其他作品总有一天会放在我的面前。”宋屿顿了一下，“直到某一天，我无意中点开了‘万千辉光’的淘宝页面。除了《金乌还巢》那次引发的骚动之外，我发现，在林青枝寄给我的首饰样品被抢前后，店里还有一大批异常关闭的订单——你在知道我对她的设计有意之后，也曾打算过让她的店就此消失吧？只可惜淘宝的判定似乎并不如你意。罗嘉不说话了。
“说到《金乌还巢》事件，那也是你的杰作。你趁林青枝请假不在，偷偷从她桌上的设计稿里抽出了一张拿去复印，而后将原稿送回，将复印件带回临摹修改，最后将临摹稿交给程亦飞并怂恿他写出了相关报道。”见罗嘉越发局促不安，宋屿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后来，你还想在《花神录》系列上动手脚吧？你知道赵乾急着用钱，我却因为《花神录》系列将他手上的项目压后，导致他不能及时拿到分成奖金，所以你便私下买通他复印出了几张《花神录》系列的设计定稿，想要交给程亦飞故技重施——只可惜，程亦飞好像看穿了你的意图。”
罗嘉身形微微发抖，她此时已是唇色尽失，后退几步倚靠在了玻璃墙上。
“我没有，我……”罗嘉拼命摇头，只是反驳的声音却细若蚊蝇。
“而且《忘川》和《夜海牡丹》，全都不是出自你手。”宋屿最后的一句话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罗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踉跄几步，跌坐在地。
“程亦飞，一定是程亦飞！宋屿，你要相信我，是程亦飞污蔑我，《忘川》和《夜海牡丹》都是我的作品啊！”罗嘉全身颤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突然尖叫。这声音太过突兀，一下便引起了全设计部的注意，周想也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
“头儿，怎么了？”看了眼坐在地上的罗嘉，周想不禁看向宋屿。
“罗嘉，有些事情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宋屿仍然看着罗嘉，眼里没有半分温度，“你问你哪一点比不上林青枝？现在我就告诉你，不仅是天赋，从个人人品到职业道德，你哪一点都比不上林青枝。”
罗嘉闻言如坠冰窟，宋屿却再不看她，越过她便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几步，他却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道：“你说程亦飞污蔑你，那你知不知道，他在最后一刻都坚称《忘川》和《夜海牡丹》是你的作品。”宋屿目光锐利，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程亦飞竟然会为了你这种人违背自己身为评论家的职业操守，也真是脑子进了水。”
罗嘉闻言瑟缩了一下，而宋屿则直接走进了电梯。设计部里一片安静，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人敢上前扶起罗嘉；最后还是周想在一旁看不下去，快步向前将她扶起，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周想关上办公室的门，看向罗嘉的眼神里满是怜悯，“罗嘉，一个设计师没有天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不择手段。在这世上，伪装总有一天会被识破，没有人能靠着欺骗一直生活下去。”
罗嘉的眼里渐渐蓄满泪水，她终于捂住眼睛，失声痛哭。
展航看着面前的辞职信，只觉额角青筋一阵抽搐，疼痛非常。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辞职。”宋屿言简意赅，表情平静。
“如果你是想去找林青枝，我给你放长假，你想找多久就找多久，没关系的；但是辞职，我不同意。”展航将辞职信拿起甩回宋屿怀里，语气坚决。
“你应该明白，我辞职不单只是为了去找到她。”宋屿将信封从地上捡起，再次放到了展航面前。
“对不起，我不明白。”对他即将说出的理由，展航斩钉截铁地表示了拒绝，“林青枝之所以会离开，就是因为考虑到了公司和你个人的立场，她不想给你添麻烦，所以才选择了独自消失。如果你现在辞职，那她做出的牺牲又有何意义？”
“我就是想让她知道，她做出的牺牲是没有意义的。”宋屿表情不变。
展航被这句话噎住，一下子也没想好这句话要怎么接。
“展航，我说过要保护她。”见对面的人神色不虞，宋屿继续说道，“我让她跨出追求梦想的这一步，亲自将她领进亚瑟珠宝，如果一波三折之后仍是这样的结局，那我当初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一早就知道她无论如何努力最终都会偏离梦想的方向，那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将她领进珠宝设计界，让她空欢喜一场。毕竟，给予人希望又让希望破灭，比从一开始就给予人失望还要残忍百倍。
“你的意思，是要为她这一辈子负责？”展航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就是要为她这一辈子负责，她是我的人。”宋屿毫不含糊，语气万分笃定。
展航注视他的眼睛，仔细看了许久，发现他是认真的。
“我不同意你辞职。”半晌之后，展航终是叹了口气，将辞职信收进了自己的抽屉，“但我会向总部替你申请停薪留职，你的职位就暂时挂在那里吧。等哪一天你带着林青枝一起回来，我会考虑让你重回岗位，前提是那时你的职位还没有被其他人后来居上，给顶替了。”
“展航，谢谢。”宋屿愣了一下，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常青藤医院位于城市北郊，是一所占地面积约1000亩的私人医院。这里有世界顶级的医护人员和医疗设备，医疗环境在国内也是首屈一指，除了医疗费用过于高昂，几乎没有其他缺点。
纯白色的VIP病房内，林青枝握着床上人的手，眼眶微红。她第一次发现，外公竟已这样苍老。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精神矍烁，训斥自己也好，用手杖使劲击地也好，他的身板挺直，动作利落，怎么转眼间他就躺在了病床上呢？
“小枝，你来了。”病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他看向林青枝，目光和蔼。
“外公，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林青枝吸了下鼻子，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哭腔。
“我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林萧小题大做，非要把我送进来躺着。”林语之微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林青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握住的手，这只手如今已是瘦骨嶙峋，满是岁月的痕迹。
“小枝，其实，我也知道你喜欢珠宝设计。”见林青枝突然沉默，林语之咳嗽一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你从小就对首饰感兴趣，无论是玉器、金银器，还是各类珠宝，只要看见，你就想上前摆弄，比对景泰蓝的热情高出不止百倍，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林语之抬手摸摸她的头，目光悠远，像是在回忆从前，“所以你读大学选择珠宝设计专业时，我虽然不支持，但也没有制止，因为我知道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林青枝不自觉握紧了他的手。
“可是小枝，你也看见了，我现在的身体每况愈下，也许时间已经不长了。”林语之苦笑，间或咳嗽几声。
“外公，你别胡说！”林青枝闻言，立即出声呵斥。她鼻尖泛酸，心里堵得难受。
她5岁那年失去了父母，从此之后她便倍加珍惜身边的所有亲人；虽然知道迟早有一天还会再次经历生离死别，但她从不愿意去想。叔叔也是，外公也是，这是世界上她仅有的最亲近的两个人，不到最后，她永远不会放弃。
“这么爱哭，也不知道你在外面那么难，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林语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调侃道。
“哭着挺过来的啊，毕竟大家都愿意帮助爱哭的小孩。”抬手擦去差点滑落脸颊的泪水，林青枝皱了皱鼻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过。
“小枝，不要怪林萧，是我硬逼着他去亚瑟珠宝要人的。”林语之笑着摇摇头，目光里带着几分落寞，“包括林萧在内，你们这些年轻辈里，有天赋的没毅力，有毅力的悟性又不强，到头来唯一继承了纯正林景堂手艺的人，却只有你这一个。林景堂终究是百年传承的老字号，我不能让它在我这一代式微，更不能让祖传的手艺彻底失传。小枝，你明白吗？”
林语之的殷切目光让林青枝浑身一震，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外公，我没有怪过林萧舅舅，我知道他也不容易。”沉默良久，林青枝轻声道。
这么多年来，林语之一直专心于景泰蓝工艺品的制作，生意方面全都是由林萧一人照拂；所以林萧今年虽然只有46岁，但却已是白发斑驳。林青枝明白，在林萧轻松随和的外表之下，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艰辛与困苦。可以说，林景堂能有今天的成就，原因不在林语之，而在林萧。
“所以，小枝，难道你真的忍心对林景堂不管不顾？”林语之继续问。
林青枝再次沉默。她知道，自己做不到。现在外公卧躺病榻之上，林萧舅舅独立支撑林景堂的生意，那么多人盯着林景堂的当家之位，她就算真想一心追求自己的梦想，也不可能对林景堂的现状置之不理。她又想起了宋屿。那天，和煦的阳光之下，他在车里递给了她一个仙芙的甜甜圈。柔软香甜的面包入口，她第一次发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好吃的甜点。也是在那一天，他瞬间打碎了她给自己筑起的高墙，告诉她要勇于追求自己的梦想，不要让余生留有遗憾。林青枝深吸一口气，重新抬眼看向林语之。
“外公，我一定不会让林景堂的不传之秘在你这里失传。”她的声音轻而缓慢，却带着某种决绝。她听从宋屿的引领，已经鼓起勇气踏入过那个殿堂，哪怕这一生真的再也无缘珠宝设计，她也不会后悔了。但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够和宋屿一起，向珠宝设计的更高峰攀爬前行。
宋屿在林语之家门口守候良久，却并没有发现林青枝回来过的丁点儿痕迹。事实上，他连林语之都没有见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仅是林青枝，这段时间连林语之都没有再出现过，就像是他们祖孙二人携手人间蒸发了一样。
按理说，并不应该是这个情况。林语之急着要逼林青枝回家，就是为了能让她尽早安心继承林景堂当家之位；既然他要将林景堂传给林青枝，那肯定不可能偷偷摸摸地传——林景堂在景泰蓝界可是数一数二的老字号，当家继位，不召开新闻发布会肯定是说不过去的。既然如此，他们祖孙二人又能跑到哪里去？
宋屿拿出手机，继续拨打林青枝的号码，还是关机。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他皱眉。回想起林青枝最后说的那些话，他心中隐隐作痛，不知道她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决绝，才能不辞而别。他早就应该察觉到她的异样，可他没有；他满心以为能够凭一己之力保护她，却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她心意已决。
电话自动挂断，宋屿抬头，目光直视林景堂总部。如果再这样等下去仍没有结果，他便直接登门。林青枝不可能躲一辈子，她总要再次面对他，面对自己的本心。就在这时，宋屿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他接听。
“是宋先生吗？”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耳熟，他思忖片刻，想起这声音的主人正是竹里馆的老板欧立夏。
“欧老板，你好。”宋屿低声回应。
“我没有你的电话，去了亚瑟珠宝中国分部找你才知道你已经离开。”欧立夏顿了一下，声音渐渐沉下，“小青枝真的不见了？”
“我正在找她，但毫无头绪。”宋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曾信誓旦旦地向欧立夏承诺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林青枝，可谁知话犹在耳，林青枝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彻底失踪了。
“之前小青枝不是说过林语之是她外公，你有去林景堂找找吗？”欧立夏继续问道。
“我已经在这边守了好几天，可不只是青枝，我甚至连林老都没看见过。”宋屿叹了口气。欧立夏那边陷入沉默。
“欧老板，谢谢你的关心，一有青枝的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的。”他以为欧立夏也在担心林青枝，便出言安慰。
“其实，关于林语之，湘湘这边倒是听到一些消息，所以我才会这么急着找你。”欧立夏的声音顿了一下，紧接着宋屿便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手机换了个人接听。
“宋总你好，我是顾湘湘，之前谢谢你了。”手机里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女声，温婉低回，带着一点儿沙哑。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宋屿对她还有印象，于是稍稍颔首。
“宋总，昨天有两名林景堂的员工来我这里定制花篮，因为听立夏说过小青枝的事，所以我在接待他们时便留心听了听他们的闲聊。”顾湘湘微微苦笑，“我没想到林语之老先生竟然这么富有想象力，为了逼小青枝回家，他竟然连假装病危的苦情戏也能亲自上场。”
“你说什么？”听到“病危”两字，宋屿瞬间愣住。
他原以为林青枝会离开只是为了不连累他和公司，却原来还另有隐情？
“是这样的，那两名员工来定制花篮，是要送去常青藤医院，因为林语之老先生在那里住院。起先我也以为老先生是因为生病而倒下了，但在不经意间的闲聊之下我才知道，其实他只是单纯的住院疗养而已。但为了吓唬小青枝，他故意让林萧向小青枝透露自己病危入院的消息，这才得以顺利地将她从亚瑟珠宝叫了回来。”顾湘湘叹了口气，“家中有这样的长辈，小青枝的生活恐怕很不轻松吧。”
“谢谢，这个消息对我很重要。”宋屿挂断电话，刚准备开车前往常青藤医院，却突然看见林景堂门口停放着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
他驻足观望，就见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林萧，另一个正是他寻找多时的林青枝。
他想冲上前去，但刚刚迈开脚步便僵在了原地。如果他现在冲上去，恐怕什么都改变不了。林萧在她身旁，林景堂又有那么多员工，他现在冲上去只会被强行拖走，不仅不能和林青枝对话，自己也会相当狼狈。如何再次与林青枝见面，他必须从长计议。
他一定要让她知道，在将她引入亚瑟珠宝之后，他已然决定要对她的一切负责到底。
“舅舅，外公他一个人在医院真的没事吗？”林青枝坐在红酸枝木太师椅上，喝了一口林萧沏好的金骏眉，深重的担心全都写在脸上。
昨天晚上林语之病情加重，今天一早便被送去做各种检查；林青枝本来要留在医院陪护，却被他催促着和林萧回到林景堂，说是下午就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新的林景堂当家继任者。这个时候继任当家，林青枝当然不愿意，但林语之却坚持说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亲眼看她接过林景堂当家的掐丝镶嵌青玉印；被他苍白的脸色和决绝的语气镇住，林青枝最后还是跟着林萧回到了林景堂。
“放心吧，老爷子没那么容易有事的。”林萧的肩膀抖了一下，但随即便轻声安慰道。
林青枝“嗯”了一声，仍是不太放心。
林语之一直没说自己是什么病，但看他的气色却是很差，林青枝也没敢私下去询问医生，只怕最后会得到一个自己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没事的小枝，下午新闻发布会结束后我们就立即赶去医院看老爷子，好吗？”见她仍然心事重重，林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嗯。”林青枝轻轻地应了一声，便继续低头喝茶。
看着这样的林青枝，林萧心中满是无奈。如果可以，他当然也希望林青枝能够继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是世事难测，林梦姐意外去世，年轻一辈里就属林青枝天赋最高，悟性最好；她继承了老爷子的十成手艺，却并不像林梦姐那么热爱景泰蓝传统工艺制品，结果导致老爷子如今要用这种手段软硬兼施地迫使她回来继承林景堂。只希望她在知道真相之后，不要恨他和老爷子才好。
新闻发布会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地点是希尔顿度假酒店31楼会议室。
林青枝和林萧吃过午饭便早早地来到会场，林萧在外招呼陆续来到的记者，林青枝便坐在后台一遍又一遍地复诵她的发言材料。
这是她第二次参加新闻发布会。第一次，她的身旁有宋屿，她的紧张和局促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仿佛有他在她便无所畏惧；而这一次，却只剩她独自一人面对那些足以让人头晕目眩的闪光灯。
她抬眼，看向化妆镜里的自己。今天的她妆容秀丽，一袭深紫色旗袍垂到脚踝，旗袍肩上绣着一只金色凤凰，一眼看去便觉端庄得体，雍容华贵，正如传统景泰蓝的古典高雅。可这种模样，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喜欢轻松随意、自由奔放，T恤、运动衫、长裙、超短裤，风格各异的服装既便于运动，也容易搭配，随便哪一种都比旗袍更让她心情舒畅——一如珠宝设计和传统景泰蓝制作。
她热爱珠宝设计，就是喜欢那些多变的风格和新奇的创意，她不能忍受传统景泰蓝工艺品一成不变的设计风格和图案装饰，她以前也想试着变革，但却遭到了林语之的强烈反对。在林语之眼中，传统就是传统，传承永远比创新更重要。所以，读大学后林青枝便对传统景泰蓝越发抵触，最终演变到了今天这种势如水火的地步。可即便再势如水火，她仍是回到了林景堂。林青枝下意识地握住了左手上的镯子，那是宋屿送给她的“金乌还巢”。微微苦笑，她正待继续背诵讲稿，门口却突然响起敲门声。
“进来。”她以为是工作人员，便随口说道。
门被推开，而后关上，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后。她不经意地一抬眼，却蓦然睁大了眼睛。化妆镜里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他面容英俊，身姿挺拔，只是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稍微有些可怕。这个人，正是宋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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