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筵从每年二月开始,但准备事宜前一年的年底就开始筹备了。
经筵官让宋山长于腊八节这天带着江令宛去集贤殿登记报到。
初七这天,江令宛主动来找江伯臣。
江伯臣以为她是头一回进宫害怕,就跟她交代了注意事项,颇有几分慈父模样:“宫里不比外面,进去了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多看少说,一切听宋山长安排。”
江令宛乖巧点头,昨天萧湛已经告诉过她了,登记报到不过是走个过场。她今天过来其实是想问江二贵的事情:“听说您将他打死了?”
“背主刁奴,死不足惜!”江伯臣寒着脸,“他敢这样害你,为父自然不能放过他。”
江伯臣望向江令宛,摆出慈父的嘴脸:“宛姐儿放心,为父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哦?”江令宛挑了挑眉,语气不善,“那江令媛呢?不知江令媛给了父亲什么好处,让你明知道她是幕后主使,也要放她一马?”
“让我来猜一猜,莫不是跟永平侯世子宁轩有关系?”
“莫不是江令媛告诉父亲,她跟宁轩是笔谈之友,宁轩爱慕于她,会娶她为妻,以后您将会有一个侯世子的女婿,侯世子夫人的女儿?”
江伯臣呆住!
江令宛怎么会知道?
“呵呵。”江令宛一声冷笑,无不嘲讽,“这样拙劣的谎言,连三岁孩子都骗不了,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父亲您该不会信以为真了吧?”
江伯臣:……
“按照江令媛所说,宁轩对她情根深种,那他怎么可能会任由江令媛在家里受苦呢?就算他不方便亲自登门,他也会派人来暗示父亲,解救江令媛的。可宁轩什么都没做,分明跟江令媛不熟。”
“父亲该不会打算主动去找宁轩吧,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到时候闹出乌龙来,别说父亲没脸,就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怕都不敢抬头见人了。”
江令宛说一句,江伯臣的脸色就难看几分,最后江令宛下了一剂猛药:“父亲若是不信,何不送个帖子约宁轩来家里,就算被拒绝,也好过当面被打脸不是?”
江伯臣脸色变了又变,果然叫了江大有来:“你去一趟宁家,去找大小姐,让她把这张帖子转交给宁世子。”
江大有到了江令瑶面前,说明了来意,江令瑶立刻就笑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为什么江令宛那天会那么冷淡,思来想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必然是宁轩从前做的太过分了,江令宛受伤心寒,就不想再苦苦纠缠了。
江令宛在联考时大放光彩,现在爱慕她的人可多了,她也实在不必在宁轩这一棵树上吊死。
若真是这样,那可就难办了。
没想到今天江令宛就送帖子过来了,看来她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也可能是觉得自己从前太直接了,效果不好,所以想采取迂回策略了。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她都是乐见其成的。
江令瑶笑眯眯的:“等着吧,我这就把帖子送过去。”
宁轩在自己院中,听说江令瑶来了,就让她坐:“大嫂怎么过来了?”
少年青衫玉立,面容端凝,俊秀潇洒,说话的时候眼眸半垂着,朝她手中的请帖上瞟了几眼。
明知故问!
江令瑶心情大好:“昨儿大爷得了几包茶叶,本来想给你几包的,他早上出门走得急忘了,我闲着没事,给你送来。”
宁轩收回视线:“多谢大嫂。”
江令瑶呵呵笑,心中越发笃定了:“大爷昨天还问我江家的梅花开了没有,说那年你跟大爷去江家下聘,看到梅园十分喜欢,只是遗憾不在花期,我这才知道世子喜欢梅花。可巧刚才我大伯父送了帖子过来,邀世子跟大爷后日去江家赏梅。”
江令瑶放下帖子,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走了。
宁轩盯着帖子看,良久,将帖子拿了起来。
第二天初八,进宫登记经筵,这是江令宛重生后第一次进宫,过了重重宫门宫墙,她跟宋山长一起来到集贤殿。
经筵官早就知道她们要来了,毕竟平时见的大多是男子,陡然来了一个小姑娘,都忍不住有些好奇的。
宋山长腹有诗书气自华,虽人到中年,风采却不减当年,与从前一样是个清冷疏淡的美人。
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生的红唇雪肤、杏眼桃腮,虽然梳着丫髻,却依稀有少女的聘婷姿态了,今年的联考头名倒是与传闻中一样,是个娇艳明媚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美人。
经筵官满面堆笑,让江令宛填表登记。
江令宛抿唇一笑,向他道谢。
她这一笑真是桃李芳菲,百花齐放,整个集贤殿都因她的笑容亮敞了起来。
经筵官被她这一笑俘虏,心想七年了,自打七年前大公主与贺小姐嫁人退出经筵,就一直再没有女孩子出现在集贤殿的讲堂中。
今年,总算有女孩子了,还是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那些世家子弟恐怕要坐不住了吧。
江令宛专心填表,经筵官跟宋山长说话:“今天可是腊八,怎么还穿得这样素!等会回家见了你娘,她又该心疼了。”
他将早上采的梅花递给宋山长:“簪在头上吧,你娘看了也欢喜。”
宋山长微嗔:“爹,我都多大了,再戴这个平白让人笑话。”
原来经筵官是宋山长的爹,江令宛侧头去看,只见宋山长一向清冷的脸此刻也带了笑容,还有少见的小女儿的娇憨。
最终宋山长没能拗过经筵官,簪了一枝粉色的梅花在头上,那枝红若丹蔻的梅花她无论如何不肯戴,最后落到了江令宛的发间。
经筵官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心情好的不得了:“江小姐,你选个位置吧。”
江令宛看着胡子白花花,笑容乐呵呵的宋经筵,道:“您叫我宛姐儿吧。”
“好,宛姐儿。”宋经筵很高兴,摸了摸她的头,“真是个乖孩子。看看你想坐哪儿。”
当今皇帝勤学不辍、尊师重教,经筵讲课时并不像前朝那样让讲师门跪着讲课,而是以师礼待之,不仅讲师们可以坐着讲课,陪听的众人也有资格落座。
集贤殿的讲堂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官员的位置,放了八排半高的凳子,后面是恩荫的世家子弟的位置,一共四排矮凳,从书院考上来的学生也坐在后面。
江令宛看了一下,后面大部分凳子都有主了,贴着个人的名牌,只剩下最后一排空无一人,她选了靠最右边的位置坐了,经筵官便将刻着她名字的木牌嵌在凳子上。
才刚选好,就听见侍者请安的声音:“萧五爷来了。”
五舅舅来了。
江令宛转头,看见萧湛穿着金吾卫大红蟒衣,腰挂佩剑,英姿勃发,冷峻慑人。
她还是头一次见萧湛这样穿,比平时穿常服越发冷厉,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扑面而来,倒有几分像主子了。
不过主子沉默内敛,不似他这样鲜衣怒马,神采飞扬。
萧湛见小姑娘穿了粉裙,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腰肢细细的,胸前却微微有了起伏,娇花一样的脸庞上,乌溜溜的杏眼水汪汪的,正盯着他瞧,比平时多了几分专注,好像想上来又不知道要不要上来跟他说话似的。
他暗暗点头,平时骄纵了一些,在外面还知道顾忌,真懂事。
他来之前还想,若是她跟从前一样不管不顾地跑过来,五舅舅长,五舅舅短地使唤他,他还真不知要不要应她。
经筵官也迎上去:“萧五爷。”
“无事。”萧湛收回视线,吩咐经筵官,“我照常巡视,你不必跟着。”
不一会,江令宛忙完了,跟宋山长一起回去,萧湛不远不近地送了一回,方转身离开。
宋山长回头看他背影,道:“萧五爷看着清冷,内里却不冷,有他照顾着你,我也放心。”
江令宛也是这么想的,前世主子是她贵人,一直护着她;这一世五舅舅是她的贵人。
这两个人她都得报答,对于主子,她要像从前一样,替他打理内务,让他放手做自己的事,没有后顾之忧。
对于五舅舅,她要向他示警,让他那天不要进宫,避开火灾,一生平安顺遂。
小内侍在前面引着路,顺着来时的路朝回走,又走了一段,迎头碰上宁轩了。
“见过宁世子。”内侍快步上前,给他请安,江令宛跟宋山长也只能停下来等那内侍。
冬日风大,她走了一段路,脸微微有些红,因为不想理会宁轩,她便低了头,装没看见。
宁轩驻足。
她没有上前来,反而退到了一边,让他想起昨天那封请帖,请他赏梅,而她头上正簪了一枝。
乌鸦鸦的发丝间,娇艳欲滴的红梅格外显眼,再往下,是她白皙柔嫩的脸颊,此刻涌出一抹红色,娇羞可人,比红梅更娇艳。
宁轩抿了抿唇,冲宋山长微微一点头,走了。
进了集贤殿,登记之后,经筵官让他选位置:“世子,你看坐这里可好?”
几天前,他已经到工部挂职了,如今是有官身的人了,所以经筵官给他推荐的是前面的位置。
宁轩目光落在最后一排,视线从右滑到左,状似随意地一指:“就这里吧。”
……
江令宛回到江家,竹叶就如临大敌地来汇报,说江令媛的蕉园解禁了。江伯臣不但放了江令媛自由,还给蕉园拨了七八个下人,今天早上,江令宛前脚出门,江令媛也跟着出门了,她去了东市,买了好些衣服首饰。
江令宛拧眉,她本来想着,父亲去给宁轩下帖子,必然会被宁轩打脸,到时候盛怒之下,她扇扇风,点点火,江令媛就要被撵出江家了。
她连地方都想好了,城外的庵堂,吃糠咽菜,恶衣薄食,慢慢磋磨,最适合江令媛修身养性了。
毕竟前世这个时候,自己可是在庄子上受苦受难呢。
只是没想到,江令媛竟然哄得宁轩回心转意了。
真是好本事啊。
说不定江令媛会跟前世一样嫁给宁轩呢,毕竟前世江令媛先嫁给大皇子,后来大皇子夺嫡失败,宁轩得知江令媛就是绾绾,他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已经嫁过人,毫不犹豫给江令媛换了个身份弄回家当娇妻疼着宠着了。如今江令媛尚是未嫁之身,宁轩想娶她,也不是不可能。
“小姐,您说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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