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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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羊车

  早有黄门守候在金明宫里, 贾南风和使者对答一句, 黄门飞速去往太极殿传信,一问一答之间,居然有七八个黄门前后抵达。

  皇帝与众臣将贾南风和使者的对话, 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皇帝不由得心怀大悦, 第一句话对着张华道:“卿家把太子妃列为女中神童第一, 果然是写对了啊!”

  众臣无一不是赞叹连连, 张华笑道:“看来臣不应该划分男女, 女子的才智, 不仅不输于男儿,反而胜过男儿,太子妃是当世当之无愧的神童第一。”

  何曾捋着胡子叹气道:“说起来太子妃原本是老臣为孙儿定下的, 可叹老臣没这个福气……”

  皇帝哈哈笑道:“那还要朕怎么办, 难道还要朕再赔你一个?”

  本是一句戏言,没想到大臣们都当真了,纷纷询问贾充道:“贾公,听闻你家中还有个女儿待嫁?”

  连皇帝也心中一动,暗算贾充幺女的年纪似乎和三皇子司马柬匹配——

  贾充摇头不已:“陛下,诸位臣工,臣四个女儿, 只有太子妃一枝独秀,好比蔓蔓青草之中,出了一枝玉兰,便将一片花园的养分, 都带走了。好不容易长得亭亭净植,却被陛下移去了宫内,叫臣好生不甘。”

  众人见贾充形容地贴切,不由得哈哈大笑。

  “贾公有这样的女儿还不甘心,”只有荀勖拍着大腿叹气道:“臣家里十个木头桩子,可怎么办啊?!”

  众人都知道荀勖家里十个儿子都不成器,闻言不由得笑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大好气氛里,却听角落里一个怪气的声音响起:“太子妃虽然将使臣驳倒,可抛头露面不说,还有牝鸡司晨之兆,难道是好事?”

  贾充狠狠一皱眉,果然是惯说风凉话的老对头任恺。

  皇帝也十分不悦:“任卿,就是因为太子不善言辞,太子妃才出面应答,为什么诸臣都说太子妃聪慧,唯有你觉得不是好事呢?”

  “陛下,”任恺痛心疾首道:“老臣是忠言逆耳。阴主于内,女壮而男弱,只会让一家之权柄,转移到女人手上!”

  皇帝神色一变。

  裴秀道:“不过是太子妃和吴国使者的对话罢了,臣看不过是童言稚语,不知任大人怎么就能扯到牝鸡司晨之上来,臣听闻‘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安’,如今太子妃贤能,而太子孝顺,难道不是陛下之福,难道不是社稷之福?”

  皇帝神色刚刚转圜,却听卫瓘不紧不慢道:“话虽如此,可臣以为太子妃对吴国使者如此应答,倒叫吴国人以为,晋国的男儿都不及女子了……要是以为区区的童言稚语就能折服敌国,那还要前线的将士们做什么?”

  贾充心中大怒,但这话无可反驳,大部分臣子都点头道:“不错,不错。”

  皇帝也道:“卫卿家说得有理,朕怎么会指望童言稚语就能屈服吴国呢,还是要依靠将士用命,依靠你们同心协力,至于太子妃……能打理好东宫,尽到妇道,就可以了。”

  不管外廷如何议论,但宫内对贾南风倒是都佩服地五体投地,欢喜赞叹,纷纷道:“看那两个使者离开的模样,真是颜面扫地啊……”

  “还自称什么江东神童呢,”小桃撇嘴道:“算得什么神童!根本敌不过太子妃娘娘的一根手指头!”

  “就是,”众人都道:“看娘娘把他们驳地哑口无言,真是解气啊。”

  贾南风一挥手:“去去去,一群马屁精。”

  看到左棻也在笑,贾南风道:“左女史才居功甚伟呢,赐黄金百镒。”

  宫人都为贾南风的大手笔而惊叹,谁知左棻连连推拒,说不敢受此赏赐。

  “爵以赏功,禄以酬能,”贾南风道:“赏赐左女史,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要说现在流通在市面上的还是大钱,黄金都珍藏在府库之中,而且兑换比率也不高,贾南风没道理说爱惜黄金而不爱惜人才。

  左棻拜谢道:“不敢受赏,如果娘娘真心体恤妾,妾想见一见母亲和兄长。”

  贾南风笑道:“这要求有什么不能呢满足的呢?”

  “这就是最大的恩典了,”左棻道:“妾自从入宫以来,就没有见过母亲了。”

  贾南风心中一动,忽然道:“你们当中,服役十年以上的有谁?”

  嬷嬷们自不用说,宫人居然有十来名。

  “那放你们回家,任凭婚嫁,”贾南风道:“如何?”

  谁知这些宫人全都跪下来,呜呜大哭起来,“求娘娘慈悲,不要赶我们出宫!”

  贾南风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我没有赶你们走,只不过说你们常年不见亲人,难道愿意终老于掖庭之中?”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宫人很大部分是在丧乱中进入掖庭的,毕竟天下承平并没有多少年。

  八九岁就进宫,幽闭十几年,早都和父母亲人断绝关系了,想查访也不是容易的事儿——更何况,宫女年纪大了,年老色衰,出去也找不到人家,无依无靠,只有冻饿街头的下场。

  贾南风叹了口气,以前自己觉得放出宫人,让她们和亲人团聚,是好事儿。但是当她真正明白了宫女的处境之后才知道,这也许并不是仁慈,而是残忍。

  “皇帝受禅只有五年,”贾南风一算:“那你们原本都是服侍曹魏的宫人了?”

  宫人都道:“我们只是分在各宫的杂役罢了,陛下受禅,原本服侍曹魏的上百名宫人都被迁出宫城,赶到高平陵去了。”

  高平陵是魏明帝的陵墓,位于洛水之南的万安山中。

  贾南风就安慰道:“好啦,只是玩笑而已,没人要赶你们走。”

  这时候一个黄门出现在殿前,贾南风就道:“都退下吧。”

  这黄门是贾充安排在宫中的,带来了贾充的口信:“郡公说,任恺和卫瓘不仅要干预你的家事,而且恨不能拆散你的家。”

  贾南风神色一凛:“他们都说了什么?”

  老马驾着车,缓缓行在官道上。

  “绍儿,到哪儿了?”马车中传来声音。

  嵇绍稍稍一勒马,拍了拍栻木道:“前头是孟津。娘,冷不冷,耐不耐得住?”

  车帘掀开了,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正是嵇夫人曹氏:“一点也不冷,都快要到夏天了,还冷什么?”

  嵇绍应了一声,却见身后又来了一辆马车,这马车比他们的马车大得多了,而且服侍的人也多。

  “尊客也要往洛阳去吗?”嵇绍问道。

  那马车上的仆役见嵇绍行止堂堂,是个年轻的才俊,就道:“我家郎君在洛阳做官,接了老夫人去洛阳相聚呢。”

  嵇绍就道:“尊客是从山东来吗?”

  “是啊,”这仆役道:“小郎君从哪儿来?”

  “我从谯国来,”嵇绍笑道:“也是奉老母去洛阳做官的。”

  这仆役又打量了一下嵇绍,随即向着车内低声说了几句,车内不一会儿就下来一个婢女,捧着几样果子,道:“我家老夫人的一点心意,虽说是萍水相逢,但殊途同归,请笑纳。”

  嵇夫人在车内道:“不敢受,贫门敝户,不敢有劳贵人折节相交。”

  很快嵇绍便架着车马先行了,左氏的仆役不屑地吐了口唾沫,道:“哪里来的穷酸破落户,还说去洛阳当官,当得什么官,怕不是倾脚头吧?”

  有意思的是,洛阳有一种官儿,登记在官府的籍册上,是专门专门倒马桶的人,叫“倾脚头”。这些“倾脚头”各有主顾,不敢侵夺,或有侵夺,粪主必与之争,甚者到官府诉讼。当然这种官儿也是最卑微的官儿了,长安的官场上取笑人,都说发配去做倾脚头。

  “不然,”左夫人摇头道:“我看刚才那小郎君双目炯炯有神,举止有节,定是有家教的人,那车中的妇人虽未露面,但知书守理,就算他们现在门户不高,将来也未可知。”

  芷萝殿中。

  皇帝躺在榻上,微微蹙着眉头,任由审美人轻轻按摩着头部。

  “这是什么香?”皇帝道:“朕闻了以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头痛都减轻了些。”

  “只是普通的沉香片脑香罢了,”审美人柔声道:“调配得好,就能让陛下不再头痛。”

  皇帝就道:“朕没听说沉香还能治头痛。”

  审美人用帕子包住皇帝的头,将香料移地更近了:“妾的香,是有调配的方法的。只有君、臣、佐、辅各适其位,才能使不同香料尽展其性。诸如衙香、信香、贡香、帷香之类,各有其理,亦各有其法,但基本都是按五运六气、五行生克、天干地支的推演而确定君、臣、佐、辅的用料。”

  皇帝笑了一声:“朕不信调个香,还有这么多门道。”

  审美人道:“今年是甲子年,日常所用之香,按五运六气之理推算,是年为土运太过之年,少阴君火司天,阳明燥金在泉,宜用沉香主之……即沉香为君,少用燥气较大的檀香;再辅以片脑、大黄、丁香、菖蒲等以调和香料之性,从而达到合与天地而益于人。”

  皇帝就道:“看来这香料,竟和药材一样,讲究个君臣佐辅,哼,什么是君,什么是臣?”

  审美人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那有没有君臣异位的时候啊?”皇帝翻了个身,面对着她。

  “君臣异位为不祥,”审美人低声道:“就如同一家之中,阴阳不调和,女主外而男主内,也是不祥。”

  皇帝刚刚平息下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女人本事再大,也是要依靠男人的,守着家业,也不会传给外人,还不是给子孙留着吗?朕看吕后也没有篡汉,只不过杀了几个皇子罢了。”

  审美人道:“……杀了几个皇子还不够吗?那可是,汉高的子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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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司马衷向贾南风伸手道:“坐上来。”

  贾南风看着眼前这头哞哞叫的大公羊,瞪大了眼睛:“这不会就是……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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