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故事和酒（二）
徐国成倒是个喝酒的，只是中风瘫痪后便跟酒绝了缘，罗秋瑛就更不用说了，徐立阳虽然家教松泛，但还差五个多月才满十八的他是个非常自律的人，不管是亲戚聚会还是活动聚餐，他都一律只喝果汁。
可不知为什么，迟帅在说出那句话后，他居然难得的生出了想喝一杯的念头。
迟帅就是想起了前段时间网络上的突然流行起来的一句话，随口一说，没想到徐立阳会当真，淅淅索索爬起来走出了卧室，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个小玻璃瓶儿，指尖夹着俩迷你玻璃杯。
“你……”迟帅原本是平躺在床上的，天花板的灯猛的一亮，刺得他差点儿当场瞎了，撑着床坐起来，就见拿着东西正往里走的徐立阳，他瞪着他看了好半晌，笑骂了句操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牛逼。”
“只有白的吗？”迟帅瞪着瓶身上‘红星二锅头’五个大字，眼珠都直了。
“我家又没人喝酒，买那东西也是搁着了，还过期。”徐立阳边说边麻溜的拧开瓶盖儿往俩杯子里各倒了半杯，“先说故事还是先喝酒？”
迟帅从来没在跟人聊天的时候郑重奇事的搞过仪式感，瞪着徐立阳递过来的酒杯登时有些无话可说了，他接过杯子拿在手里，半晌后叹了口气，“我酒量不太好。”
“巧了，”徐立阳笑了笑，“我第一次。”
迟帅一听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脑抽了吧，顺嘴就接道，“第一次可是很宝贵的，我是不是有点儿荣幸过头了。”
徐立阳平时没怎么跟人开过玩笑，更别说这种低俗中带点儿内涵的小玩笑了，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颇为懊恼的瞪了迟帅一眼。
迟帅被他这一眼瞪得也有点儿尴尬，打哈哈道，“哎，咋才光闻个味儿就上头了？这几度的？”
“56好像。”徐立阳捏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皱了皱眉，“也有可能52。”
看徐立阳抿酒那脸色，估计也不完全是玩笑话，应该真是头一回喝。
“气氛是不是有点儿不对？”迟帅靠着床头说。
“嗯？”徐立阳看向他。
“太敞亮了。”迟帅说，“不适合说故事。”
“逼事儿多。”徐立阳抬手，啪一声拍灭了灯，黑暗猛的包围了上来，可能因为徐立阳先前用自己的故事做了铺垫，也可能是手中的酒香太过浓厚，以至于迟帅都没怎么感觉到内心那股消极的情绪是否还在了。
但太黑了也不是个事儿，他捏着酒杯都找不见杯口，一会儿估计得灌鼻子里。
迟帅想了想，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模式，将亮度划到了最低。
屋里跟点了盏小夜灯似的，有明有暗，气氛渐渐回拢，倒还真有几分像夜谈会的样子。
徐立阳支起枕头靠在床头上，盯着手里的小杯子啧了声，“也不怎么样。”
迟帅没接话，也垂眸盯着手里的杯子，视线却没有聚焦，半晌后轻声问，“你想过你妈妈吗？”
徐立阳侧头看了他一眼，无所谓的撇撇嘴，“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家里也没有她的照片。”
这回答有些温婉，可迟帅却从中听出了逃避的意味。
他没有揭穿他，自顾说道，“我妈嫁给我爸的时候条件并不好，他们也算是苦尽甘来吧，现在要房有房要车有车的……”迟帅说一半顿住了，徐立阳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为什么人总是那么贪心呢？”迟帅紧拧着眉，眉宇间的不解像拧成的一个结，“有了芝麻想要西瓜，有了西瓜又想要别的。”
“可能是一种追求吧。”徐立阳说。
“放屁！”迟帅嘁了声，语带不屑，“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用尽全力想要干好一件事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一个起早贪黑努力工作的人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一个努力学习的人是想要考取自己心仪的大学。这叫追求。但一个什么都拥有了之后的人，却要摒弃那些他觉得对他不再有用的东西而去选择他认为美好的东西，那不叫追求，那叫扯***蛋。”
在徐立阳央求他讲故事之前，他以为自己会很气愤，甚至很激动的将他一直不愿提及的‘家丑’扬出口，可真到了开口的瞬间，心头的激动和气愤却悄然转为了平静。
他觉得他大概能够理解徐立阳说起自己的事时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可能并不是装出来的了。
“照片你看了吗？”迟帅突然转过脸问。
开着手电筒功能的手机被迟帅放到了自己右手边的床头柜上，大半的光亮被他的身体挡住了，只从后脖颈倾泻了一小片出来，迟帅的侧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明暗交错间显得棱角格外分明，特别是在他咬了咬牙说出最后半句的时候，看着特别有劲儿。
徐立阳也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是怎么被转移到视角上的，只在猛的撞上迟帅略带疑惑的眼神时回了神，“嗯？”
“一大桌子菜，”迟帅提示道，“满汉全席。”
“哦。”徐立阳定了定神，想起来后抬起杯子轻轻抿了口酒，刺刺辣辣的感觉从舌尖传来，他下意识皱了下眉，“怎么了吗？”
“被我给掀了。”迟帅说这话的时间一边眉毛高高的往上挑着，似乎很得意。
得意于自己干了一件大事。
惊天动，泣鬼神那种的。
“就这样……”迟帅边说边用没拿酒杯的手大力往上抬了一下，“哗啦一声巨响，什么百鸟归巢豉汁盘龙鳗白灼基围虾黄金玉米金沙蟹西芹百合炒芦荟叫花鸡发财肘子……”迟帅一口气儿不带喘的念了一大通，然后掌手向下一翻，“全没了，满地都是。”
迟帅在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很是愉悦，仿佛在汇报一件自己干得非常牛逼的大事件，但语气却尽乎有些咬牙切齿了，跟他脸上的笑特别违和。
徐立阳用拿酒杯的手跟他的碰了一下，玻璃杯相撞后‘叮’一声响，仿佛将迟帅好不容易烘托出来的那点儿喜剧氛围给一下摁了暂停。
“笑得真难看。”徐立阳跟他碰完杯后说。
“什么？”迟帅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他。
“你念得我都有点儿饿了。”徐立阳摸了摸肚子说。
故意岔开的话题迟帅没有再三追问着讨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徐立阳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但他就是懂他话里话外若有似无的意思。
有的人清楚你伤疤的位置，他不嘲笑你，也不可怜你，他假装自己看不见，然后在你不在意的时候，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或一个眼神，便能戳中你。
这种人其实挺讨喜的，徐立阳就是这种人。
迟帅仰头将小半杯酒一口给闷了，“你好歹还吃了晚饭，我连筷子才刚拿上没两分钟呢，依稀就夹了块儿鲍鱼？”
“你那一口鲍鱼抵我两碗饭了。”徐立阳撇撇嘴说。
迟帅呵呵乐了两声，斜眼瞟到他杯里的酒没什么变化，敲了敲杯壁，“哎，是不是有点儿不够意思啊？”
徐立阳看似有些为难，不过只犹豫了半秒便仰头把剩下的喝了。
“真辣。”徐立阳拧着眉龇着牙说。
“你不是喜欢吃辣吗？”迟帅问，“还怕这？”
“这辣的一样吗？”徐立阳白了他一眼，拧开瓶盖儿给迟帅杯子里倒了一点儿，夸道，“干得漂亮。”
徐立阳话题跳跃得太快了，跟他聊天的人有时候得想半天才琢磨透了，迟帅却难得的一点就透，拇指指尖擦过迷你酒杯的杯口，嘴角不自觉的勾了抹笑，“你都不知道谁对谁错就夸呀？无脑夸？”
“知道那么多干嘛呢？”徐立阳给自己杯里也滴了几滴，“你以外的人跟我又没有任何关系，我用不着管他们谁对谁错，他们如何干我屁事？”
这话还真不像是那个遇事只会隐忍只知道逃避的怂包能说出来的，迟帅怔了怔，捏着迷你杯跟他重重的磕了一下，“敬无脑夸。”
“你才无脑呢。”徐立阳无法接受的反驳道，但还是将刚倒进杯里的那点儿底给喝了。
“我的故事可能比你的还狗血。”迟帅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跟得了失心疯似的。
像是觉得辣眼睛一样，徐立阳别开脸，提了提后背垫着的枕头，“差不多也猜到了。”
“我爸做生意发迹了，把合伙人踹了自己单干，风生水起日进斗金。”说到这里迟帅偏过头问他，“知道栖街吗？”
“略有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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