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轮回
苏卅其实并不喜欢这样阴冷潮湿的天气。
挡风玻璃上凝结了一层细细的水珠，良久才艰难地聚成一滴，歪歪扭扭拖出一道蜿蜒痕迹。他打开雨刮器，在享受了片刻的清晰视野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音响里播着并不熟悉的曲调，多少显得有些聒噪。他懒得换掉，只是随手降低了音量，拿起手机翻看日历。
距离研究院的新院长继任还是三天。
他眼底浮起讥讽的笑意。
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苏卅收起所有心思，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不由淡淡抱怨：“已经下课二十分钟了。”
“被两个学生给绊住了，所以迟到一会，不要介意嘛。”苏裕瑗一面解释着一面关上了车门。
“去哪吃？”苏卅降下半截车窗，有凉风夹杂着雨丝吹拂进来。
她从后视镜里审视了下自己的妆容，语气里微有些不确定：“你愿意跟我回家吃吗？”
苏卅挑了下眉，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意外，沉默片刻才开口：“你老公不在？”
“出差了。”她咂摸着苏卅刚才的问句，忍不住笑了笑，“你这句话，怎么跟咱俩偷情似的。”
苏卅对她的脑洞表示无语：“瑗瑗，你能不能有点做长辈的自觉啊……”
“我都已经奔四的人了，你还要提长辈俩字儿，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她轻嗤一声，突然想起来问他，“对了，前两天听我哥说研究院又有一个去北京的，是谁？”
苏卅心道这女的不操心自己工作，成天打听着数物院的事儿也是很神奇，但嘴上也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两个字：“梁泽。”
“我记得你跟他关系不怎么样来着。”她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象。
停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苏卅才重又开腔：“前几天我跟他聊了聊，现在算是冰释前嫌了。”
苏裕瑗做梦都没想到，这个自诩傲骨铮铮的崽子竟然有朝一日会主动跟别人和好，顿时有些惊诧：“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苏卅面无表情看着路口的倒计时，须臾，又默默补充一句，“……其实是上回我跟他碰巧被锁在实验室了。”
她就知道，平白无故让苏卅主动示好？恐怕比登天还难。
苏裕瑗本想着他要是不想说自己也没有必要追问，谁知他竟然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其实我态度不怎么地，他倒也没生气，跟我说上回调查组问他的事儿。我就问他为什么帮我说话嘛，他说他干不来落井下石的腌臜事。”
“你呀，就是小人之心。”苏裕瑗精准点评。
苏卅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旋即想起什么似的，低下头一笑：“临走的时候他还跟我说，往后如果有机会，他想办法让顾曰晨回来。”
苏裕瑗已经很久没有听他提起顾曰晨了，静默许久：“所以你怎么回应他的？”
“我说这倒没什么，还得看顾曰晨的意思。他在那边如果前程足够好，我也没有理由非要把他扣在这儿。虽说长期异地不利于感情稳定，但是，”他眨了下眼睛，是最清醒的冷冽，“大不了就分开啊。”
“你舍得？”苏裕瑗压根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
苏卅反问她：“为什么不？”
她突然有些词穷，轻叹了一口气：“我是觉得，顾曰晨是很能靠得住的。而且先前的时候你表现得……怎么说，特别离不开他。”
“人活一世，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的。”苏卅哂笑了一声。
她看着他握住方向盘的微微颤抖的手，蹙额陷入了沉默。
回到苏裕瑗家里天色已经不早，她简单弄了两个菜，然后拿出酒来，启开之后放在苏卅跟前：“赏个脸？”
苏卅失笑，接过来倒进杯子里，又给她倒上：“人家都说借酒浇愁，你又没什么可愁的，就少喝点。”
她微微有些不高兴：“谁说我不愁，你的事儿，我哥的事儿，哪一个我没放心上了？”
“其实说起来我爸那个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也到年纪了。”苏卅端起杯子来浅浅呷了一口。
“话是这么说，可谁不知道是因为……”她自知失言，把后半截硬生生吞了回去。
倒是苏卅毫不避讳，坦荡荡看着她，把话给续了下去：“谁不知道是因为受我那件事情的牵扯。现下好歹是没连累了宋师兄，他能平安无事回到原来的位子，已经算是最好了。”
“要我说就是你们上头有病，这么些年你为着研究院为着你爸里里外外掺了多少心血进去，就因为那毛头小子一句无关痛痒的言语，就这么翻天覆地地查，临了也还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就滚蛋了。”苏裕瑗说起这事儿依旧义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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