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过年
青城是一个较为古老的城市，历史可追溯两千余年，还保留着一些原始的风俗。尤其是将近年关，浓浓的年味并没有被社会的现代化所冲淡。还未大年初一，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如同两只火红的眼睛，洞察着一个家庭的荣辱兴衰和喜怒哀乐。大门两侧贴上了富含寓意的对联和倒过来的“福”字，寄托着人们对来年的期盼。人们穿上了崭新的棉衣，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揣着鼓囊囊的衣兜，走街串巷，在亲戚朋友之间来回拜访。炮竹声不绝于耳，一到晚上便能看见深蓝色的天幕上绽放五彩缤纷的花朵。
颜卿家里，却颇为冷清。
小时候，颜卿刚刚来到这个家里，颜落尚在，刘秀梅也正常，家里还经营着一家超市，逢年过节，总是有许多亲戚朋友来串门，只是如今大多数都不再往来了。
颜卿还记得妈妈刚刚生病的那段时间，爸爸四处借钱，很多人都闭门谢客，偶有几个态度好的，便借口推诿，说自己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钱。也只有到了这种危难的时刻，才能体会到何谓人情冷暖。锦上添花并不稀奇，雪中送炭才最珍贵。
但他们家里，早就习惯了这种冷清。自得其乐也有它的妙处。
颜建军想做一些卤肉，家里的冰箱没有肉了，让颜卿买一些来。但好巧不巧，颜卿刚走出门，就和许晗撞了个对面。上次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两人皆有些尴尬。
还是许晗开了口，问：“要上街买东西吗？”
颜卿嗯了一声，道：“我要去快点，不然肉该卖光了。”她绕过许晗，急急向集市走去。这并不是颜卿急于摆脱许晗才说的，而是如今将近年关，街上的肉卖得尤其快，刚杀的新鲜猪肉，不到一早上，便能一抢而光。她若是不早早去，到了下午，可能连狗吃的骨头都没有了。
“颜卿，上次的事情就忘了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许晗突然在她的背后这样说。
颜卿的脚步顿了一下，她没想到许晗会直接说起这个。上次回来青城时，她故意对许晗说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没想到不但没能让他死心，反倒让他将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忽地戳破。本以为这件事会这么过去，过些时日，两人再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重新做朋友。他这样一说，颜卿又想起了那天许晗对她的告白，她回头道：“许晗，我是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青梅竹马，两人早已知根知底。若是没经历那样的事情，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许晗的心意吧。只是世事无常，他注定做不了她的英雄。
许晗像小时候一样，忽地拽了一下颜卿身后的辫子，道：“小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不是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颜卿一愣，望着许晗含着笑意的双眸，恍若回到了从前。她之前为这件事很有负担，但现在看，既然许晗能够放下，那她也就放心了。
两人对视而笑，心照不宣。
颜卿很快就买好了肉，刚进门，就听见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正是隔壁的张阿婆，她穿着新买的红色的大棉袄，脸上全是喜气，一边剥橘子一边和颜建军唠着嗑，声音中气十足，像个大喇叭似的。许晗乖乖地坐在张阿婆的身边，听着两个大人的对话，但笑不语，一副后辈的恭敬模样。
“卿卿，今天你张阿婆和晗晗在咱们家吃饭，你先去厨房把菜洗洗，我一会儿就来。”见颜卿进门，颜建军抬头道。
张阿婆和颜家已经当了几十年的邻居了，对颜建军也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颜卿前几日听颜建军说，许晗的父母在青城市里买了大房子，以后张阿婆和许晗就要跟着他的父母去市里生活了。说不伤感是假的，她眼见着小时候的一切都渐渐物是人非，却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进了厨房，许晗立刻跟了上来。
“你去看电视吧，这里由我来就好。”
“没事，你跟我还客气些什么。叔叔和奶奶在那里聊天，即使看电视也看不下去。”
颜卿也不再说了，和许晗一起洗起菜来。他站在她的身侧，显得高大伟岸，灯光顺着他的方向朝颜卿落下来，她藏在他的阴影里，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在那些不经意的岁月里，当初的那个大鼻涕虫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厨房里虽然有些安静，但空气里隐隐流动着温馨的气息。
许晗突然开玩笑说：“以后我搬走了，再见面可不能装作不认识我啊。”
“怎么可能？”颜卿白了他一眼，嗔道：“我是那种人吗？”
许晗看着她特别认真地点了点头。
颜卿作势就要打他，许晗的大掌却突然覆住了她的小拳头，不容置疑地将她搂在了怀中，笑意中带了些苍凉，道：“颜卿，说好的，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颜卿红了眼框。曾经说好地久天长的人，都在世事的洪流中，冲散了对方。即使她有心想要和许晗一直做好朋友，但失去了交集的他们，究竟会为这段友情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颜卿和许晗负责洗菜，做饭这种技术活，最终还是要落在颜建军的身上。颜建军的厨艺很好，即便原来刘秀梅精神正常，颜建军也包揽了家里的一切做饭事务。他做出来的饭菜，很难让人不喜欢。颜卿现在的大胃口，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培养出来的。
颜卿此时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休息，突然收到了来自刘白一的电话。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究竟是为什么？
刘白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准确来说，更应该是惊吓。
“颜卿，我现在到了青城高铁站，你快来接我。”
颜卿从沙发上跳起，把张阿婆和许晗都吓了一跳。她只好到院子里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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