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集了解到事情的全貌以后，派云帆下楼去请附近诊所里的医生来给牛卫军看看，等人走以后，他抱着手坐在床沿，凉飕飕地朝床上的人开口。
“受到不公正对待，为什么不回来告诉我？”
……
牛卫军眼神闪躲，他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遇到麻烦了理应自己解决，为什么要跟云集说？还有，为什么他觉得云集好像在生气？他气什么？
“哦，你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我。很好，牛卫军，你不妨想一想，要是你儿子也这么对你，在外面被欺负了受了伤回来也一声不吭，你心里怎么想？”
“不，他是孩子，我是大人……”这怎么能比？牛卫军下意识反驳。
“他是孩子没错，但是他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而你，初来乍到，对周围不甚了解，你说，是你比较令人担心还是他？”
又是那种熟悉的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从辩驳的无力感，牛卫军垂首沉默不语。
“凡事都讲个换位思考，你不心疼自己，可多少也得替儿子考虑考虑吧？你也看到今天云帆担心你的样子，他倒是把你放在心上，可有些人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
句句扎心的责备兼带嘲讽把牛卫军说蒙了，不就是叫人给坑了一顿么？他不已经决不去她家干活了么？为什么云集还这么不依不饶？
此时云集也无法形容心头的那股怪异的感觉。听云帆讲述前因后果，知晓他被用人方恶意对待已经快半个月了以及他不让云帆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牛卫军把他和云帆排除在外的意味昭然若揭。这令他心里很不舒服，再怎么说也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说一句求助一下就这么难？况且又是他做主把人留下的，他有责任保证牛卫军在A市有一份不受人欺负的工作。
“等你这次休养好了，去我朋友的酒店后厨帮忙吧。”沉了一会，云集再次开口。
说来也是偶然，这个朋友就是上次牛卫军说用油不好的杨天生，前几天云集接到他打来的抱怨电话。他店里的唯二的两个大厨有一个忽然跟他说要辞职，什么六月初要回老家结婚，眼看这都五月底了，让他一时上哪找个替补的？
听到杨天生这么说，云集当时就动了心思。牛卫军做饭的手艺不错，去他的店里顶替两天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于是过没两天，云集装模作样给杨天生去了个电话，说要推荐他一个适合当大厨的人选。当然云集不会告诉他牛卫军的真实身份，只说老家一个上A市来投奔的远房表哥，老实巴交，挺会做菜。
杨天生一听感激涕零，满口答应，这么多年的交情使他他相信云集不会胡乱推荐人给他。不说顶替两天，要干的好，留下转成正式的又有何不可？都是熟人，工资奖金保险福利一点也少不了这位表哥。
酒店那边谈好，就差跟牛卫军说了。害怕他不答应，云集打算等那个大厨回家了以后他再带他去酒店，看到忙得不可开交的后厨，再加上自己好言相求，牛卫军肯定说不出拒绝的话。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牛卫军一个人在外头吃了暗亏，云集心里有气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用通知的口吻告诉牛卫军。
“明后天我就带你去看看。”云集又说。
“？”牛卫军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云集。
“别这么看着我，你以为我想这样？云帆现在高中正是人生的关键阶段，我这个做父亲的总要为他考虑考虑吧？天天总这样为你的事分心，哪有时间专心学习？”云集见牛卫军犹豫，便直截了当搬出云帆说事。他现在逐渐掌握和牛卫军相谈的套路，别看人沉默寡言，不爱说话，闭嘴拿牛眼睛瞪你默默抗议的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好。”云集成功勾起了牛卫军心里的愧疚，深深陷入了他给他制造的“最近家里就你一个人可劲在折腾光在影响别人学习生活”的误区里。
“嗯，你放心，所有待遇跟他们店里另一个大厨一样，不会让你吃亏的。我跟我朋友打过招呼，没人会欺负你。”云集打了一棒又及时给塞了个甜枣。
“那，小牛的午饭……”起初牛卫军决定在小超市理货就是看中了她家中午也不管饭，一天三顿他有时间回来给云帆做饭这一点。
“哦，这我倒没想到，反正他酒店里也有送外卖的，你到时间了把饭菜装好喊个外卖小哥送到学校去你看怎么样？”
牛卫军一想，这样的话中午就见不到小牛了，既然是酒店，晚上肯定九十点才能下班，岂不是一天难得见小牛一面了吗？牛卫军刚雀跃起来的心情立刻又转了阴。
“工作时间是上午十点到下午七点。你主要是做中午场，晚上有另一个大厨。”云集神奇地如同有读心术一般点出了牛卫军耿耿于怀的问题。
“啊，好！”牛卫军闻言眼神亮晶晶的欣喜不已。
哼，这下终于开心了吧？云集打量了一番脸上瞬间舒展开的牛卫军，什么想法都往脸上写，这样的人活该被欺负……
“好什么？爸你们在说什么？”云帆领着医生去而又返，进门听到最后一句。他爹爹又答应什么了？他爸不会又蒙他吧？
在云集和云帆的心里，对牛卫军的定位并无二致，老实好骗，迂的过头，农民进城防骗指南的对象读者群……
“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下个月起中午你爹要工作，家里没饭吃了。”
“啥？！”云帆炸毛了。他爸果真趁他不在跟他爹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把他的福利都给签没了！
“咋呼什么？你爹要去杨叔叔的店里帮忙，中午没时间回来给你做饭。”云集像逗弄炸毛的小猫一样，“但是你还是可以吃到你爹做的饭，我会让你杨叔叔安排人，把饭给你送到学校去。”
“爹爹做的？”
“嗯。你小子别得意，不让你中午回家两头跑意思是让你节省时间待在学校里好好学习的，要是没有进步，老实给我吃食堂去吧！”云集点点云帆的脑门。
“好的好的，没问题没问题！爹爹，你去吧，杨叔叔是个很好的叔叔，不会坑你的！”云帆放了心，转头劝道。
“那个……”医生觉得自己进门就被晾在了一边，这几个人一会爹爹一会爸爸的，搞得他都糊涂了，这里的爹爹八成是小爹小叔之类的吧。看看床上躺的人，应该就是自己此番要看诊的人，可另外两个人站在床前讲话，他都没地方走到跟前去……
“哦，把正事都忘了。”云帆赶紧跳开让出位置给医生。
查体的结果是过度劳累，乳酸堆积加上血压偏低，需要卧床休息，加强营养。
听到这样的诊断云集父子俩也没含糊，一个把医生客客气气送了出去，一个打了电话让杨天生给送病号饭来。
云集他们忙活的时候，牛卫军小眯了一觉，醒来就闻到那熟悉的味道。
牛卫军……
“站住，饭在这边，你去哪？”云集看到牛卫军缓缓往厨房走，把人喊住。
牛卫军回过神看看桌上色泽养眼的菜品不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不是特殊情况么？你看着都几点了，我上哪去弄饭？过来将就吃一点。”云集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断告诫自己对方是病人病人，不能跟矫情的病人计较……
云集口中的“将就吃一点”，牛卫军一连吃了五天，原因无他，云集不许他接近厨房。到头来身体是休养好了，可也“休”出了满腔的愤慨，月底一翻篇，牛卫军就迫不及待地跟云集去了杨天生的酒店。
解决了牛卫军的工作问题，云集家的生活才真正算是回到了正轨上。在学校的云帆每天中午会收到他爹爹打包送来的精美便当，工作了一天的云集晚上下班回家会有牛卫军做好的晚饭在等他。
经过上次寡妇的事情之后，云集和云帆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在家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打量牛卫军，从他当天的脸色来判断他的心情以及今天工作的情况。观察到去酒店工作后牛卫军的气色越来越好，饭桌上谈笑的时候也比之前多了，父子两个渐渐放了心。
有天晚上酒店里承办宴席，一个大厨不够，牛卫军脱不开身，只好给云集父子打包了两份饭菜回来带话说今天会晚归。
“爸，你知道不？小超市的那个老板娘，原来找我爹爹去是想跟他结婚的。”云帆夹起一块猪肝放在嘴里。他爱吃猪肝，牛卫军到了酒店后觉得酒店的灶火比家里好，于是就时不时给做爆炒猪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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