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姑姑似乎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哎呦你又会说话了？”
姚迟的拇指掐进食指的指节中间，很用力，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我又不是聋哑人。”
姑姑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坐回床上：“你妈要是生了个聋哑人我们道还省事了，送去疗养院福利院的我还能少受点气。”
姚迟抿着唇，手指间的疼痛分散了一些注意力。
“你长了这么大，给你爸打过几次电话？”姑姑坐在床上看着他突然开始语重心长起来，“好，不说你爸，你们父子有矛盾，就说你奶奶，从小给你拉吧起来，不是你奶奶你看你还能在这个家待着不？你又给你奶奶打过几次电话？”
她顿了顿又道：“人活着不能不知道感恩，生你养你的你都不在乎了，以后谁还会在乎你？你这个人真的不像是我们家的人，生的薄情寡义，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跟我也是无话不谈的，到了你这，一样的教育，连生你养你的人你都不要了！”
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养你还养出错来了。”
姚迟闭了闭眼，心口像是有针在扎，盖过了手指上的疼，他动了动嘴唇。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别人说他听，不想反驳，不想解释，是他亏欠的。别人家的孩子有爹妈养，他没有，他姑姑他奶奶也不是他爹妈，不是生他的人，本不该养他，他们没有这个义务，他欠他们的。
所以他没办法理直气壮，因为欠了债，他永远都低了那么截。
“你们没错，错的是我。”姚迟忽然道。
姑姑转头看着他，像是要说什么，被姚迟打断了：“本来不该生我的，我知道我爸我妈为什么离婚。”
姑姑噢了一声：“那你该知道你妈是个什么东西。”
姚迟再次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我妈是个什么东西，她是你们花钱找来给我来配种的。”
姑姑听了他的话一下子愣住了，脸上青红交加，隔了好一会才开口：“你从哪听来的？！”
姚迟的样子很平静，手指已经掐出了血：“我小姑夫说的，当时你不也在。”
“对你好的你不听，尽听这些！”姑姑指着他又气起来，“要不你妈又跟别人搞大肚子能走到离婚这步么？！以前哪个结婚不是介绍来的，谁又像你妈那样！”
“那是我爸把她打进医院了！”姚迟突然吼出声来，眼底泛着红，心里的郁气找不到出口，“你们怎么都是像瞎了一样看不明白！谁会跟个疯子过一辈子！”
姑姑被他吼的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她又站起身走到姚迟面前，姚迟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
她一字一句道：“我是真养了个白眼狼，你要觉得你妈好就去找你妈好了，我们是管不了你了！”
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又停下，转身看向还立在原地的姚迟，眼睛像刀子似的：“真是白费了力气，还不是我亲生的！你要是我亲生的，我就当没生过！我告诉你姚迟，你才17岁，你要是走上歪路了我们家是不会有人再管你的，看看你们学校那个学生，高三了还跟家里干仗，家里不管他他就只能退学出去流浪，家里人问都不问，一个人都不管他，你以后就是他那个下场。”
姚迟被她这话说的愣住，脑子像突然劈开一道雷，刚刚积蓄在心中的怒意消散了个干净，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程和。大脑还没转回弯身体就先动了。他姑姑已经开门出去了，姚迟三步并两步冲到门口，一把拉住了他姑姑胳膊。
姑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甩他的手，见识姚迟又不动了，等他开口似的站在了门口。
姚迟立刻道：“你说那个学生是不是叫程和？”
姑姑蹙了蹙眉：“我怎么知道叫什么，你要是不想跟他一样就好好跟家里人认错，给你爸爸赔礼道歉，搬回家里好好把心思收收都放在学习上，自己在外面天天不知道搞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姚迟打断了姑姑的话急道：“他家里人不管他什么意思？”
姑姑听他这么问，神色里带了些得意，道：“不管他就是放任自流，他爱去哪去哪，家里不会给他钱也不会找他，当作没有这个孩子，该干什么干什么。”
姚迟的心忽地一下就沉了下去，他想起早上跟程和的那通电话。
他说：“我一直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要能互补，一个缺少的要有另一个补上，才会圆满。但我补不上你缺的那些，我只会让缺口越来越大，让你脱离正轨，你跟我不一样，你可以选择，总有人对你抱着期待。”
他忽然理解程和说的话，现在的程和已经不是所谓的‘正常’定义下的17岁少年了，他从离家那刻起就脱离了正轨。
姑姑后面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姑姑似乎又被他激怒了，只是这次她似乎彻底放弃了，转身离开，没在跟他浪费口舌。
姚迟在门口愣了很久，才进屋将门带上，找到手机电话本里程和的号码打了过去，电话那头提示所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姚迟一拳砸在门上，咣的一声响。
他点开手机QQ，难书的那只仓鼠头像也从好友列表里消失不见了。
姚迟很难受，说不上来的难受，他无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最后打开窗户，让窗外的冷风灌进来。他坐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件卫衣，夜风吹的他背脊发寒，却格外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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