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淋湿的鞋
眼前通红的眸子和记忆中的渐渐重叠，霍叙冬紧了紧古瑭的手腕，见原本一双好好弹琴的手，现在却变得黝黑粗粝。
手指旧伤复添新伤，结痂又开裂，指甲缝里黑乎乎的嵌着洗不掉的机油。
不止如此，腮颊怎么也比几年前清瘦许多，泛着不健康的晒红，灰蒙蒙的头发杂乱地窝在头上，工作服歪七扭八的，撕了道ko子，早已看不出当年衣着光鲜、洁p讲究的少爷影子。
【……但看起来，你很需要钱。】
【是吗？】
霍叙冬闭了闭眼，回答他刚才的反问：“还有……我怕这笔钱不够你花，想陪你去医院，你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很担心你。”
语气越来越柔软，他再度对上古瑭的视线。
视线jao错的那刻，古瑭顿了顿，鼻子发酸，眼里起了层雾，他当然也想起了那个夏天的初遇，以及自那天起就迁就他的少年，而他现在已然失去了这个权利。
“我还要送货，不去医院了。”他强行令自己割舍掉这些无用的q绪，用最快速恢复冷静，随后看了看表，已离预期超时五分钟。
飞快地从沙发上爬起，古瑭把钱塞回霍叙冬手里：“钱还你，货物如果有问题直接向公司投诉，我走了。”
他自以为把所有q绪都隐藏得很好，却不想钻回驾驶室时，手脚冰冷，连同心都跟着颤抖。
但生活的重担并没有余地让他崩溃地哭一场，他只能边开ce，边忍声呜咽着，不间断地抹Gan淌下来的泪。
积ya已久的云终于化作一阵雷暴，狂嚎倾泻，雨点big滴big滴地打在挡风玻璃上，视野一片模糊，不知是雨还是泪。
——
风雨如磐，big雨淹山，最后古瑭也没能按时jao付快件，被扎扎实实k了笔超时费。
早知道就拿了那笔五千块，他有些后悔。
b仄的平房只有一扇小窗户，闷re得很，灯泡昏黄地吊在空中，映着风扇一晃晃的影子，散不了一丝溽re，雨点咚咚地敲着屋顶铁皮，吵得古瑭头疼。
他打开门，不顾风雨地蹲在门ko，啃着手中过期的面包，喘上一ko气。为了今天的那笔超时费，他又得节约两天。
要说生活jao会了他什么，那便是他曾经蠢得无可救y的天真。
他曾以为社会虽不是绝对公平，但贫富big抵也是由勤奋和智慧决定的，殊不知，要从一无所有的底层爬上来，实在太难了。
幼年失怙，十来岁的他便和公司一起被jao给了疼爱他的big伯。big伯倒也一生未娶，对他宠爱有加，视如己出，以至于他成年后被哄着做了公司法人，也没有半分疑心。
不曾想，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他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梦想学府的通知书，一封则是法院传来的破产清算。
更令他心惊的是，在宣告破产前的一年里，big伯不甘心失败，竟以他的名义借遍了高利贷和银行，试图力挽狂澜，欠下了高额债务。
在他发现这件事时，big伯是这么哄他的：“瑭瑭，别害怕，你要理解big伯。如果你坐牢了，big伯会不顾一切去捞你，但如果big伯去坐牢了，那么我们就一无所有了。”
那时，big伯如个赌徒般红着眼失去理智，六亲不认，big势已去时才后悔莫及，ton苦流涕地求古瑭原谅，最后却做了懦夫，自缢在家。
一夜间，古瑭独自背上了高利贷，进了失信人名单。
现实如同摧毁一切的核弹，将梦想夷为平地，只剩个腐臭幽黑的don，他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扔进深渊，看着亮光越来越远，成为无尽黑夜里的一颗星。
他嗓音嘶哑地呼救，发不出一点声音。
失去一切后，他明白了很多事，例如曾经的好人缘不过是财富换来的，往r的兄弟friend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这倒也罢，人之常q。
可他不曾想，人们却最愿看到别人登高跌重，只愿去同q和自己毫不相Gan的穷人，对于他，只会因过去积累的嫉妒和生意场上的旧账，生出ton快、鄙夷，但绝不是同q。
嬉笑怒骂，吃瓜看戏，他懒得去计较那些伪善的富人，他只想活下去。
big一休学，失去征信，他放下所有的身段从底层做起，Service员、保洁、洗ce，他统统Gan了个遍。但或是被昔r好友摁在水槽里喝污水，或是被诬赖偷窃，或是被下y送去开房，他拼了命地从阳台跳下去才保住了仅剩的尊严。
可那些人依旧围追堵截，一点点掐断他微渺的前路，b他去死。
但他都一一挺过来了。
跳楼后，他没钱缴医y费，跛着脚从医院逃出来，瑟瑟发抖地躲在桥don下。他仰头靠着石壁，看着水沟吱吱叫的老鼠，捂着饿得发ton的胃，冷笑道：“连你都能活，我为什么不能。”
当少爷时，他从来不碰临近保质期的东西，而现在，他可以面不改s地吃掉过期一周的面包，论麻袋贱卖的，划算得很。
他才知道这些东西根本吃不死人，比起垃圾桶里翻到的残羹冷炙，这已经算是美味了。
没有永远保质的东西，但他一定要活下去。
后来r子好过了些，他也不用再啃过期面包了，手头宽裕时，甚至能去医院把之前的欠款补上。
而今天，若不是那笔赔付订单，他本不用吃这玩意儿。其实以现在的积蓄，他的确也没必要节省这点钱，但他的神经已经崩得太紧，必须照计划按部就班，分秒不差，才能过得心安理得。
他没有试错的机会，害怕错失一步就会万劫不复，吃这过期面包，这也算是对自己的惩罚吧，惩罚自己见到霍叙冬时……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雨势又big了些，蹲在门ko的古瑭往后挪了挪脚，尽量让自己躲着点雨。
两三ko面包下肚，胃也舒服了些，正当他要站起身时，眼前地面的积水中，水纹散开，出现了一双白s帆布鞋。
顺着颀长的身形抬头望去，雨伞下，霍叙冬低沉的嗓音带了丝委屈。
“我的鞋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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