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马平川的病房门，他正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他最喜爱的玉溪尚善。
烟雾染灰了窗外的天空，使碧蓝的天空隐隐笼上一层压抑的灰云。就算这场枪伤事件没有要了他的命，这样下去，烟也会夺他的命。
我于心不忍一条生命如此颓废，便抢过他手中的烟和桌上的烟盒，扔到马桶里狠狠地冲了下去。然后不慌不忙地从厕所里走出来，朝他说道：“案子已经破了，四海已经自首了，你还如此轻薄自己干嘛？”
对于我的行为和话语，他无动于衷。
我看不惯他那种对一切都漠然的态度，枉费了我好心来告知他一声最新案情。眼不见为净，当我正准备走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四海是怎么说的？”
“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吗？”我反问道。
“我只是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可能我真的是一个容易妥协的善人，他用如此无礼的态度对我，我却还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交流下去。
“四海说他枪击你，是因为受够了你平时看不起他的态度，一天天忍受着，终于在那天爆发了。”
听了这个回答，他轻轻地笑了声，自嘲道：“我做人是有多失败啊，就因为这件小事情，竟会逼得他开枪杀我，是我这人真的如此不堪，还是他的心胸真的如此狭隘啊。苏星星，你是怎么想的呢？”
“啊？”这个问题令我感到猝不及防，我认真想了想后才回答道：“四海不会如此狭隘，可能是一时激动才……”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么荒谬的解释吗？”他打断我的话，说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他是为什么招的，你不必瞒我，把你推测的都告诉我吧。”
哎，好吧，看来我是瞒不了他了，也对，我连自己都瞒不了，更不用说身在其中的他了。恒四海是一个性格很好很好的人，从不发脾气，也不会抱怨，我很难相信四海做这一切的理由仅仅只是忍受不了马平川嚣张、看不起人的毛病。
就连脾气火爆的宪识都不会开枪发泄更不用说心胸宽广的四海了。只是因为真相并不是我想看见的，所以我才选择缄默，不去深挖，就像沙暴里把头埋在沙里的骆驼。但这样做，既瞒不住马平川，也瞒不住我的内心。毕竟，四海不该也不能一个人扛下这一切法律的惩罚，这对他不公平，更主要是我内心的正义绝不允许我如此妥协，如此懦弱，我应该坚强，挺下来直面真相，更何况真相可能伤害马平川更深，连他都敢去探求，我又何尝不敢呢？
我大胆推测道：“四海招了，可能是因为孟青。”
马平川狠下心，打断我道：“够了，你不要说可能可能什么的，我有头脑，你就按你的想法说，我知道该如何听。”
“好吧，气死你活该。”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气闷他说话的语气，故意呛到：“四海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你的媳妇孟青！能把宪识、你和四海玩得团团转的人只有她。你们仨都和她有着关系链子，宪识是她婚前最后一任男朋友，你是她法律上的丈夫，四海和她有着莫名其妙、不可言喻的关系。你们之间就像一张蜘蛛网，她是正中间的黑寡妇，而你们仨就是被黏住的猎物。”
我感觉这个比喻很贴切，得意地扬起嘴角笑了笑，继续道：“我一直就纳闷为什么孟青会和宪识闹扳，在我还在店里的时候，他俩在我眼中是最甜蜜幸福的一对，怎么也不可能拆散。所以当我故地重游从四海口里得知他们分手时，才会那么吃惊，那么意外。所以那晚我喝果汁，怂恿他喝酒，把他灌醉就是为了从他口里得知更多有用的信息，”说到这，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未卜先知，“四海说她和宪识分手是在我俩当初因工资事情矛盾后，我被迫离开，宪识被扣三个月工资加赔偿医药费，而你什么事也没有，孟青想不通，就去质问李中建。李中建拉着她到角落，透露出你是市高官儿子的消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刚听到这消息，我下意识地就认为孟青是攀你的势力，可我一细想她留给我的印象，又让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我本以为是我多虑了，于是就没怎么在意。可后来发生这么多事，就连我心中老实可靠的四海都变得阴险狡猾的时候，我不知道怎的就突然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孟青说不定也不是我原来认识的她了，所以就对她多留了个心眼。”
说了这么多，口干舌燥，我熟路地从马平川的柜子里拿出瓶矿泉水，望了他一眼，看他还在等待我继续说下去，就拧开猛喝了口，才又说着我的：“据易老哥说，孟青在你这段时间没有一次来病房探望过你，就只给你打过一次电话。电话是易老哥接的，他说你还没醒，然后孟青就没有再关心过你的动态，从这可以判断如果她是真的是爱你这个人，做不到如此冷漠薄情。很失礼的是，我还让人跟踪孟青，才知道四海深更半夜还去你们的家……”
我看到马平川阴沉的脸，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一个让任何男人都感到愤怒，难堪，不甘的话题。遭了，自己说错话了，我心里一阵紧张和慌乱，看见我手足无措的表情，马平川低沉地道：“孟青是背叛我了吗？哦，不对，或者说是从没爱过我这人吧。”
“没，没，没有。或许……”我还在努力挽回。
“你别安慰我了，我做人真失败啊，真失败啊。”他不再看着我，而是埋着头，双手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一个劲地念叨着自己真失败啊真失败啊的话，看着他难受委屈的样子，我为他感到悲伤，我端坐在他对面，心里想试着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突然一把抓着我的手腕，泪水滑落他坚毅地面庞。他悲痛欲绝地接连说道：
“苏星星，你说我对她好不好？”
“她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买什么。”
“她想干什么，我都支持她，她不想上班，没关系，我养她。”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想方设法也要去逗她开心。”
“她的一切事情，我都认真记住，她爱吃好利来的和风软点，可康定没有，我就经常开车去成都给她买；她爱喝杨枝甘露，整座康定的甜品店我都带她尝了；她喜欢吃洋葱，尽管我极其厌恶洋葱的味道，但我每周一都坚持给她做一顿洋葱牛排。”
“只要是她的心愿，哪怕再不实际，我仍一昧地满足，我对她这么好，她为什么还是爱不上我？”
“她不仅看不上我这皮囊，和我的灵魂不契合，也看不见我的付出，就仅仅只贪恋我是市高官的儿子这一身份吗？”
“我所做的一切都敌不过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和荣耀吗？”
“她不该啊，她不是这样肤浅的女人，对吧，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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