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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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塞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后视镜,他看见即墨就跟在后面,她赤脚追着车跑,在昏黄的路灯下,她跳跃的身影显得那样孤寂,她的长发迎着晚风飞扬。他几次想踩刹车,几次在关键时刻改变了注意。这个青年有了理性,一种爱的本能使他相信,想拯救这个女人就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得到这个女人就要学会比她更冷酷无情,想让她爱上自己就必须先把她推得远远的。这个女人有别于其他女人,那么对待她就不能用惯常的方式。她不习惯去爱,那么先让她学会去恨,去嫉妒。正如某位文学家所说,嫉妒更容易让人睡不着觉,像火一样烧灼嫉妒之人的思想和血液。

死亡对活人而言,一方面是可怖的,而另一方面也教人如何面对人生。这个青年在短短十九年的人生当中,已经直面过两次死神了。如实地死亡和茫然地活着像挑在他肩头的人生的扁担的两端,前者惊动他的血液,让他清醒,而后者麻痹他的神经,让他盲从。正因为死无处不在,所以他学会了掂量活着的分量、意义和价值。当骚塞把手指放在卜胥的鼻翼,感觉不到他的一丝呼吸时,这个青年一没有喊叫,二没有后退。他镇定自若到让那个死去的人的灵魂感到吃惊。那个人与肉体分离的灵魂游荡在静谧肃穆的空气里,他看着这个青年,只见他首先打电话通知了卜胥的律师,然后一扭身坐在死人的身边,陷入了沉思中。

“生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孤零零地坐在床边,面色平静,自问,“三个小时前,卜先生还好好的,现在却与我阴阳相隔、生死两地。六年前,母亲和父亲中午还和我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母亲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我,不停地为我夹菜;父亲一言不发,只是蒙头吃饭,他的沉默说明他内心惭愧,但愧疚感拉不回那颗堕落迷失的心。他在欲望的深潭里陷得太深了。而晚上他们却双双奔赴了黄泉之路。有些人想好好地活着,命运却不愿成全;有些人想轻易地死去,命运却有心成全。命运啊命运,你又是个什么玩意?人这一生要么忙着活,要么忙着死。死是一种必然的结果,真的不必急于求成,可我身边的人为何总是那么心急呢?”他想到了即墨,那个进驻他灵魂的女人,“连她都想死,这是多么可悲的奢念呀!难道活着就让她那么难以忍受,生命对她而言就那么不值一文?”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她的日记。其中一篇是:为什么总是遇到一些奇怪的人?到底是别人奇怪,还是我奇怪?到底是别人疯啦,还是我疯啦?期许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实现。人还是没有希望的好,有希望就难免有失望;有失望就有痛苦;有痛苦人生就变成了一种煎熬。

我痛苦地意识到,我的人生始终都是一种煎熬。无论是儿时,还是学生时代,以至到现在的成年时代,似乎难得有幸福的时刻。说到底,我是一个可悲的人,可悲之人的命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人生啊,苦不堪言!

谁认为自己是不幸的,那我就来和他比一比不幸,谁又能胜过我呢?命运啊!命运啊!请宽宥我的罪过!

另一篇是: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无知是那么可怕。今天我又一次发现了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一个人如果努力的方向不对,不管如何努力,都是到达不了目标的。

孤独意味着什么呢?其实孤独就是你享有整个世界。当别人入侵你的生活的时候,也就表明他打碎了你的世界;你宝贵的时间从这个碎裂的世界悄悄地流逝,你的思想因为别人的干扰而支离破碎;你的情感不自觉地分成好几股支流,一支代表高兴,一支代表伤感,一支代表敷衍,一支代表迎合,一支代表冷漠,一支代表热情,你将不再是你自己,而是人情世故的附庸和喧哗与骚动的牺牲品。

其实每个人的思想都很特别,也很丰富。每个人都有理想,每个人都有人生目标,每个人都有智慧。只不过后来我们都懒得去动用这些了。生活把人变成了近乎于一模一样的机器。大家不知不觉在相互影响,最后因为害怕孤独都走了相同的路。而那个坚定地独自前行的人,要么在孤独里啮噬了自己的灵魂,要么冲破孤独的罗网发出璀璨的光芒。

人总要适应孤独,坚定地前行。所谓的安全感只能自己给。安全感来自对待生活的态度和适应世界的能力。所谓的爱,亦是相对而言的爱,爱是人释放自我的方式,表达的爱是人认同别人的方式,爱同样是靠不住的。因为它有成立的条件和存在的必要性,一旦这种条件消失了,或者说必要性减弱了,爱就无足轻重了。

第一次读这篇日记,骚塞就不能理解其中的内容,现在回想,他依旧不能理解。

下一篇:从不被关心的人,哪怕得到一点点关爱,也会激动万分、欣喜若狂。而我就是这样的人。长久地缺爱,缺关怀,孤独得就像一根野草。可更令我害怕而又震惊的是,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封闭而又充实。我无法适应外面的世界,更无法适应外面的人。我觉得外面的世界就像一个异化的世界,而生活在外面世界的人就像一群行尸走肉。这些人没有灵魂,只有一具可悲的躯体。生活在这样的世界,我被彻底地隔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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