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孙庭柏六岁的时候，big约是一九一三年。具体哪一月已经记不清，只记得那天太阳异常big，应该是个夏天。印象中，那似乎是他最后一次在孙宅里见到那么好的阳光。
变故究竟是何时发生的呢？他无论怎么努力也回忆不起来。那就像一场瘟疫，蔓延得悄无声息。
那一天他正被关在书房里温书。阳光倾天落下，挤进了深宅big院里，书房内外一片炫目金晕，连花儿草儿都被这霸道强光夺去了颜s。孙庭柏盯着窗外，书房里里外外的活物死物都被他盯了一遍，唯独手边的书一眼未看。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附近没人，于是掏出偷藏的蛐蛐儿把玩。蛐蛐儿刚一露头，脚步声突然响起，正朝着书房b近，孙庭柏吓一跳，急忙要将蛐蛐儿藏起来。怎奈蛐蛐儿不懂事，仍一个劲儿嚷嚷，孙庭柏一急，手上一个使劲儿，把蛐蛐儿的声儿和命一起掐了。蛐蛐儿刚咽气，书房的门被推开，是他的父亲孙耀楣。孙庭柏急忙起身，还没张嘴，孙耀楣揪起他就往书房外走。
孙耀楣拉着孙庭柏，穿过了孙家宅子的中院、甬道、后园，一直走到big门ko。今天r头足，但宅子里有种异样的清寂。以前出门都是一群人拥着，浩浩dangdang地横在街上走，今天还是孙庭柏头一次单独跟着父亲上街。父子二人无言地走着，街上的人不少，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去，显然那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待父子俩赶到时，那儿已经里里外外围了几圈人。
小孩天生喜欢re闹，好奇心又重，一见人多，就使了劲儿往前挤。孙耀楣似乎并无此想法，孙庭柏拉着他向前挤，他不为所动，只沉默地站在人群最外层，紧接着又有几圈人chao水一般地涌上来，把他困在了人海中间。
孙庭柏个儿还没蹿起来，被big人一挡，j本什么都看不到了，只看到城门ko不知何时立起了一个巨门一样的高big石碑，青中带灰，孙家宅子的墙也是这个颜s，特别难看。石碑上挂着红绸子，红绸还挽了一个big花，看着颇为隆重，其它的就看不见了。周围人神s各异地议论着，孙庭柏有些着急，他想爬到父亲肩上，于是扯了几下孙耀楣的胳膊，孙耀楣毫无反应，他只好跳起来看。跳了两下后，一个戴着白帽子的胖男人地走到人群前，笑眯眯地向各方拱手示意。孙庭柏很快就发现不用跳也能看见他的脸。原来前面还搭了台子。
垓县没有人不认识那个胖男人，因为他就是县长，是垓县第一个剪掉辫子的人。辫子剪去以后，头皮前一半还是光的，后一半的头发向后披，一直到脖颈。彼时垓县已经有半数男人都是这样的发型，但有资格戴白帽子的只有县长一个，白帽子就是垓县的“黄马褂”，这项规矩并未明文规定，只是垓县的百姓心照不宣的默认，无一人敢僭越。即使辫子没了，皇帝没了，那些人对权力的re切贪求并未随之消减，反倒在混乱时代中愈演愈烈。
县长曹守业笑呵呵地行完礼，紧接着高声喊了几句，嘈杂的人群随即安静下来。曹守业在前面一直叽哩哇啦地说，说了小半个时辰，全然不顾台下人已经被big太阳晒得两眼发晕。孙庭柏被晒得So不了了，曹守业说的话他一句没听清，只听见他不停地重复坚贞、荣光、品德之类的词。他扯了扯父亲的手，小声地说：“我想回家。”孙耀楣仍两眼发直地盯着前方，嘴里应附道：“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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