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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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呢喃望星空

生活如此无精打采,每个人却都兴高采烈地活着。——奈保尔《米格尔街》

早春的风犹有寒意,带着一股冬季未褪尽的晦暗。

江听雨却觉得每天都新鲜,早起干活儿、午休看书、下班跟罗小浓散步、睡前与陆临渊随意聊聊天儿……一切都那么欢实,那么美妙。

这几日乍暖,桃花铺满枝头,香樟树抽了嫩生生的芽儿。江听雨琢磨着把陆临渊约出来,将伞还给他,顺便么,农大的草莓园快过季了,俩人可以一起去采摘。

这样想着,江听雨便给陆临渊发微信:“陆临渊同志,明天是礼拜六,我看了天气预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我想将伞还给你。另,如果在加班,就不要回我消息,等下班后再说哦。”

彼时陆临渊正跟家人一起吃晚饭,之前忙一个大案子,天天早出晚归的,几乎连父母面儿都没见着,今天好不容易有了眉目,拿到关键性证据,这才赶回来吃到一顿准时的晚饭。

吃完后,陆临渊让姐姐陆园去陪父亲陆知新与母亲黄梅看电视,碗放着他来洗。

陆知新夫妇望着厨房里的儿子,感到由衷的骄傲,多棒的小伙儿啊,一表人才、长身玉立,更难得是对老人孝顺。这要是能早点儿领个儿媳妇回来,再生个小公主或者小公子,那就更好了嘿……

陆园也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真是优秀,真是看得喜人。只不知将来是怎样的女孩子,能够与他携手?一念之间,她已将自己单位里的单身女青年想了个遍。

陆临渊不知一家人此时已经发散思维到谁家女孩儿合适、将来孩子取什么名儿、读哪所幼儿园比较好了,他一丝不苟地系上围裙,戴上耳机,给江听雨发了个语音聊天申请,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洗碗。

“长江长江,我是黄河!”江听雨接通语音,上来就皮。

那些深夜里的语言和陪伴,让两人已然成了老友般。

“我是长江。”陆临渊也配合。好朋友么,就算再皮,他也还是会包容。

每皮一次就被陆临渊用眼光杀死一次的黄连,躺在家里忽然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道:“唔,要么是感冒了,要么是好朋友小渊渊在想念调皮的我了。”

“陆临渊同志,你看到我微信消息了吧?”江听雨问道。

陆临渊轻笑一声:“嗯,看到了,明天天气是不错。”他如今也跟着江听雨学坏了,故意避开主题不回答,就想看她急。

陆临渊那声低笑犹在耳边,江听雨觉得自己耳朵忽然有点儿痒,但又不是真的痒,就是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她忍不住开了免提,而后用两手捧住耳朵,听见一片空无的嗡鸣声。

“那你……明天是加班还是休息?”喎哔江听雨让自己冷静下来,直截了当地问道。

如今,她与陆临渊既已是一对老友,便什么都能聊上几句,牛头不对马嘴也没关系。反正,好朋友么,守着那条友情的河,她只要不过火就行。

“不加班,可以被你约。”陆临渊惯会一本正经地说话,只是以前是正经地说正经话,现在这话却不那么正经了。

“那明天,农大草莓园去不去?上回你还说你没摘过呢,你江听雨姐姐带你长长见识。”

“嗬。”陆临渊轻轻地冷笑一声,眼神里却透着甜。

江听雨也不介意,在知道陆临渊傲娇的本质后,她所有的敏感和猜疑都在这个人面前消失无遗。

“明天几点见?”

“看你几点起。”陆临渊知道江听雨平时睡很晚,周末有赖床甚至睡一整天的习惯。因为他每次在周末给江听雨发微信,江听雨总要在晚上才会回复,而工作日则是秒回。

“行,那明天我醒了叫你。”

“好,你早点休息。”饶是拖拖拉拉地洗,就这么几个碗也该洗完了,陆临渊不愿自己的事被家里知道,便表达出要结束通话的意思。

江听雨自然说好,一是她想当陆临渊的解语花,二是她也确实想早点睡,这样明天就能早点醒了……

互道晚安,江听雨自去洗澡,陆临渊却还要过一个关:刚灭了厨房的灯,前脚还没走出去呢,黄梅就叫他过去一起坐,彻底打碎了他趁人不备溜回房间的想法。

“妈,您叫我。”老太太都发话了,陆临渊只好乖乖坐下。

“临临啊,你刚才在厨房,跟谁打电话呢?”

“没打电话,是用手机在看电视剧,里面的人说话声音跟我很像。”

“哦哦哦,那可能是妈妈听错了。”黄梅笑得颇有深意。

陆知新和陆园交换一下眼神,也笑得颇有深意。

一家子人笑得这么有深意,陆临渊有点摸不着头脑,觉得自己好肤浅……

待黄梅笑意稍止,陆临渊温声道:“妈,您还有什么事么?没有的话,我想先去洗澡睡觉,有点儿困了。”虽然是急于逃避这奇怪的气氛,不过他也确实困了。刚办完的这个案子,折腾得他整整一个月没睡过囫囵觉。

调笑一下也就罢了,听见儿子说累,黄梅立马心疼得不行,瞪了一眼还在笑的父女俩,伸手摸了摸陆临渊的头顶:“其实什么事都没有,我们跟你闹着玩儿呢,谁叫你总没个笑脸儿,让我们担心。不说了,儿子你快去收拾,弄完了早点睡。”

陆知新看向陆园:“丫头,你看你妈,明明自己先笑的,而且就数她笑得最厉害,见牙不见眼的,鱼尾纹都出来了。”

陆园也接口道:“爸,你看你媳妇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黄梅闻言,往父女俩嘴里一人塞了一瓣橘子。

陆知新嚼一下,霎时变了脸色,咽下去后,委屈巴巴地开口:“这橘子酸的……”

黄梅笑得乐不可支:“我就是先试了,酸才喂给你们呢。要是甜,我就只给咱们临临一个人吃了。”

陆临渊笑了笑,说声“谢谢”,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黄梅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轻如薄烟,很快湮没在这浓得化不开的夜里。

到了晚上九点半,陆临渊的姐夫莫家鸣应酬完了,来接陆园回去。

“我小舅子呢?我要跟他聊几句。”莫家鸣多喝了几杯,这会儿被酒精刺激得有些亢奋,嘴里大声嚷着,举起手就要去叩陆临渊的房门。

陆园一把拉住他:“家鸣,我弟已经睡觉了,有什么话你明天再找他说吧。”

莫家鸣却不依不挠:“我这都上门了,他不招待一下姐夫就算了,连见都不见一面,是个什么意思?真当自己进了监察委,就可以骑在所有人的头上了?”刚升的副局,给了莫家鸣以前从不敢有的底气,甚至于趋向嚣张。

陆园甩开丈夫的手:“莫家鸣,你胡说什么呢!”

莫家鸣清醒了几分,或许原本就是借酒装疯,想摆摆姐夫和大官的谱。见妻子生气,他忙站直了身体,讪笑着去拉陆园的手:“小诺,我错了,刚才说胡话呢,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呀!幸好爸妈先去睡了,不然看见你这个样子,肯定会担心。”陆园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丈夫一眼。

莫家鸣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知道爸妈关心我。老人睡觉浅,咱们先回家,别吵醒爸妈。”

陆园点点头,往玄关处走去,临出门前,往陆临渊的房间看了一眼。她不知道陆临渊有没有听见莫家鸣那些混账话,但那扇门,始终纹丝不动地关着,仿佛门内门外,是两个走不出进不去的世界。

陆园知道之前母亲为什么要叹气,这会儿,她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是几不可闻,很快被夜风冲散,留一室寂静无声。

房内,陆临渊平平地躺着,呼吸清浅。他听见墙壁上挂钟的指针在游走,窗户上绿萝的长藤在蔓延,那是岁月和生命此消彼长的声音。

天刚擦亮,江听雨就醒了,时候还早,她甚至坐起来眯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洒水车的声音。

好不容易捱到八点,她想着这个点儿应该不算打扰陆临渊睡觉了,再也按捺不住,给陆临渊打电话。

陆临渊握着手机,等了两秒才按了接听。

江听雨试探着问:“陆临渊同志,早上好呀!你醒了吗?”

“没醒,现在跟你说话的是自动回复。”陆临渊这样说道。实际上他早就醒了,还听见洒水车的声音了呢,但是怕打扰江听雨睡觉,也不想显得太期待,就没催。

“呃,陆临渊同志你不许卖萌啊!既然你醒了,那咱们昨晚说的……”

“算数。”说完,陆临渊觉得自己太过生硬,又补上一句,“时间、地点,都将就着你来,你定好告诉我就行。”

江听雨就等这句话呢,也不再忸怩,当下就道:“十点,农大校门口,怎么样?”

“九点也行。”陆临渊抬手看了看表,下意识说道。

“哎?你说什么?”江听雨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江听雨:“……”

陆临渊笑了笑,没出声,就一点儿气音。但手机那端的江听雨,偏偏被这点儿气音闹红了脸……

既然陆临渊否认,那就相当于承认了。他自己说了要提前,江听雨自然求之不得,一锤定音:“九点,农大!”

“好。”

八点五十分,江听雨在农大校门口下了公交车。

正逢周末,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极多,似春日游鱼般来回穿梭,江听雨却一眼在人海里看见陆临渊。

他站在路旁,犹如一株能抵风雪的青松,笔直、静默。

江听雨往那边走去,忽然又停下来,绕到侧面……找好角度后,她悄悄地给陆临渊拍了几张照片儿。

拍完后,她故作稳重实则欢欣雀跃地走过去:“陆临渊同志,我来啦。”

陆临渊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江听雨暗道:啧,在电话里不是还挺能皮的嘛,真见面又斯文上了。

不过,她也没拿这点逗陆临渊,因为她自己也差不多,在网上跟在现实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也就是陆临渊这人脾气好、有涵养,所以她才敢在他面前闹腾,不用伪装什么。

“走吧,我带你去草莓园,这时候刚开棚,草莓又大又红,咱们可以摘到最好的,可甜啦。”说完,江听雨先往前走了,轻车熟路地带着陆临渊穿梭在校园里。

陆临渊跟上去,跨出几个大步,赶上江听雨,与她并排走着。

过了会儿,江听雨忽然开口:“你想说话不?”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陆临渊听了却半点不觉奇怪,他明白这姑娘的意思:他要是觉得无聊想说话,就尽管说,她有话接就陪着说,她没话接就听他说。

他想了想,问道:“你对农大很熟悉?”

江听雨仍往前走,点头道:“恩,挺熟的。读大学时,找了份儿兼职,就是找大学生开户,所以凌城大部分的高校,我都摸熟了。”

陆临渊闻言,脚步略有一顿,旋即恢复正常,淡淡道:“什么账户?”

“证券。我想着既能挣钱,又与本科专业相关,就做得很喜欢。”

“然后按开户的数量算酬劳?”

“嗯,每开一个账户,能拿30。”

“这份兼职还在继续做么?”如果仍做着,他正好还没开过证券账户。

江听雨脚步稍有停滞,又很快恢复正常,抬手揪了片万年青的叶子,捏在手里轻轻捻着:“毕业后找了工作,就没做了。”

“嗯。”陆临渊注意到江听雨方才那瞬间的异样,但也没多过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互不干涉,孤独而精致地存在着。

只是,面对江听雨,他却有了忍不住靠近的好奇:她明明充满了元气,在他面前总是闹腾腾、笑嘻嘻的,像个小太阳,有时候却又在眉宇间,透出无边丝雨般的清愁。

思索半晌,他将自己对江听雨的好奇定性为:关心一个很聊得来的网友。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之间,二人已经走到草莓园外。

园主将他们带进草莓棚内,交代道:“你们随意摘,摘好了叫我就行。”

江听雨点头应好。

园主离开后,江听雨将篮子递给陆临渊:“你第一次来,体验一下吧。“陆临渊看着这满棚绿油油的叶、红彤彤的果,整个人都觉得轻快起来,接过篮子,就开始去寻找那些最甜的果子。

农大的草莓园有好几家,品种、培育方法、价格等也各有不同。江听雨特意挑了这家,草莓是种在木槽里的,木槽下面垫了架子,有半人高,免了采摘人弯腰不是、蹲下也不是的尴尬,十分体贴。

这会儿陆临渊仔仔细细地采摘着,身姿依然挺拔,江听雨一气儿偷拍了几十张,庆幸自己选了这个可以站着摘的草莓园,也羡慕起那些被他采撷的草莓,唔,她也好想被那双手触碰、抚摸……

正对着照片上的背影想入非非,突然有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江听雨接通:“您好,哪位?”

“江听雨啊?是我,陶用文。”

江听雨顿时一惊,连忙问好:“陶老师,您好!”来电的人,正是她的小学班主任陶用文。

陶用文呵呵一笑:“江听雨啊,上午我去你家里,听你爸说你已经拿到了教师资格证?”

陶用文是当年村里最有文化的人,她和江淮南的名字便是他取的。后来入学了,江听雨家庭条件最差,陶用文也没少照顾她,因此江听雨对陶用文十分敬重,恭谨答道:“嗯,劳您关心,刚通过了考试,合格证已经有了,但资格证还在办,要到五月份教育局才会发放。”

“你爸希望我能介绍你到学校教书,你是村里少见的大学生,学校也急需你这样的人才。”陶用文对自己的这个学生很欣赏。

“陶老师您谬赞了,学生不才,不敢误人子弟。”江听雨谦虚,也是婉拒。

“听你这语气,好像不是很想回老家?”陶用文一下听出江听雨的意思。

江听雨举着手机,看向陆临渊的方向。那人,口口声声道自己冷漠无情,却从来纵容着她的心血来潮、她的前言不搭后语、她的神经兮兮,这会儿连摘草莓都那样温存,生怕惊了沉睡的植物似的。

是,她不想回老家了,她有了想为之留在凌城的人。

“陶老师,对不起,我才毕业不久,还想在外面多闯一闯。麻烦您为我费心了。”老师特意关照,江听雨实在不好太拂老师的面子,故而没把话说满,也为今后的打算留了余地。

但,她也深知余地就是退路、就是变数。非得破釜沉舟,才会全力以赴。

陶用文叹口气:“江听雨,我没有费多大心,真正为你费心的,是你父亲和你哥。”

江听雨疑惑了:“陶老师,您的意思是?”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给你?村里大学生不多,但也不是只有你一个,我为什么偏偏只关照你?”陶用文忽然对这个一向喜爱的学生,有些恨铁不成钢,觉得她书读多了,心却变冷了。

“陶老师……”

“你父亲让江淮南去我家,堵了我个把星期,非要请我去你家吃饭。我拗不过,今天才去了。饭桌上,你父亲的腿刚上了钢钉,正是要养的时候啊,还硬撑着陪我喝了一杯,江淮南也喝醉了。原本你爸这么厚道的人,你和你哥又都是我教过的学生,能把你介绍到母校来教书,我也是很乐意的。但你爸太实在了,非说没有什么能回报我,好歹要让我把这顿酒喝尽兴了。”

虽然江光明和江淮南父子拜托他不要将这事儿说出来,会增重江听雨的心理负担,但陶用文还是说了。他心疼江听雨,也心疼江淮南。

江听雨听完,眼中一热,眼泪哗啦啦就流下来了。

“陈校长,谢谢您,是我不懂事,让您操心了。”

“嘿,谢什么,只要你们这些孩子有出息,我们这些为师为长的,再怎么操心都开心。”陶用文一生奉献在教育岗位,以教书育人为己任,视学生如己命。

“陶老师,我待会儿就给我爸和我哥打电话,我道歉。“江听雨极力想隐藏哭声,却仍忍不住啜泣。

“嗯,这才是好孩子!快别哭了,擦干眼泪,给家里打个电话。你爸年纪大了难免固执,你不要急,好好说,多给他解释一下你要留在城里的原因,再表一表奋斗的决心。”不管江听雨毕业多少年,都始终是他陶用文的学生,他愿意这样悉心教导。

“谢谢陶老师,我会按您的话去做,祝您身体健康、多喜多福!”

与陶用文结束通话后,江听雨马上拨通了江淮南的号码,问候几句,就让江淮南将手机递给江光明。

这是大年三十那天之后,她第一次跟江光明讲话。

“小雨啊……”江光明喊出女儿的名字。病这一场,他整个人都不如以前精神,连声音也透出岁月打磨过的沧桑。

而这一声呼唤,让江听雨的眼泪再也噙不住,夺眶而出。

江光明在那头慌了,急忙说:“小雨啊,是爸错了,爸再也不提买车的事情了,也不骑摩托车了!小雨你别哭,你一哭,爸就觉得自己很没用……”说到这儿,江光明也有些哽咽了。

江听雨闻言,哭得更狠了。

不,爸爸,没用的是我!您和妈妈没有给我我想要的一切,却给了我你们有的一切,是的,一切。

“爸,我不拦您了,等您的腿养好了,就拿钱去买车吧。我会努力的,修房子的钱,我来挣。”

江光明和刘晓玉互看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泪意。

江淮南没哭,但也觉得窝心,此时因妹妹的懂事而感到欣慰极了,坚定道:“还有我,我下周就去凌城找活儿干,江听雨,我们一起挣。”

江听雨哭着点头:“嗯,哥,我们一起挣!”

草莓园很大,江听雨打完电话回来,发现陆临渊已经提着小篮子走到老前面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并不想将偶尔为之的脆弱暴露在人前,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

江听雨出身山村,虽家境贫寒,却因读书成绩还行,被老师关照着,父母和江淮南也十分宠她。故而,养成了她的心比天高,却又没有足够的背景和实力撑起一腔野心,便时常毫无理由地胡思乱想,还老钻牛角尖,乃至于自怨自艾,是个浑身负能量的人。

本仗着“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她决定这辈子肆意妄为下去,不料遇到了陆临渊。

这个想让她哄着惯着深爱着的男人。

为此,她愿意伪装成阳光积极的样子,欺骗他,也欺骗自己。

思及此,江听雨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将自己的脸仔细擦了一遍,直到一点泪痕都看不出了。

陆临渊回头时,江听雨刚擦完脸,正在漫不经心地摘草莓。

看见自己篮子里的草莓已经装满了,陆临渊往江听雨的方向走来。其实他无意间听见江听雨接电话,也听见她哭了,为了不让她尴尬,才故意走了很远。

二人谁也没提刚才的事,直接叫来园主给草莓称重。

陆临渊摘了两斤,60块。江听雨只象征性地摘了几颗,10块钱,但她坚持要一起付钱:“是我带你来的,所以付钱也应该我来。”

陆临渊自然不会答应,无论出于自己男人的自尊、职业的操守,亦或对这个刚哭过的姑娘的心疼。

俩人辩了一会儿,各不退让。

陆临渊忽然道:“你非要付是吧?行,那你先把手机里我的照片删了。”

江听雨懵了:“……”

陆临渊面色严肃:“我们有规定,是不能收受别人一针一线的。你要是非逼着我违纪,那我就只好说你违法了。”

“啊?我送你几颗草莓是违纪,偷拍你几张照片儿是违法?”

陆临渊郑重点头:“《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规定,偷窥、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的,可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你拍了我不止一次吧?已经属于情节严重了,可以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还要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江听雨:“……”行,陆临渊你行啊,拿法律来跟女生讲道理,你小心注孤生,哼!

最后,陆临渊的草莓是他自己付了钱。原本他还想将江听雨摘的一并付了,但江听雨气呼呼地没答应,说要跟他划清界限,谁让他用法律吓唬她……

陆临渊无奈地笑一下,转移话题,让江听雨介绍学校里面有什么好吃的,他请客,当赔罪。

江听雨嘴里狠狠说着要敲诈他一顿,带他去的地方却是国内著名餐饮连锁品牌——沙县小吃。

陆临渊:“……”

按照江听雨的经验之谈,俩人各点了一屉蒸饺、一碗花生酱拌面,还有一盅海带排骨汤。全部加起来,不到四十块钱。

不过东西虽便宜简单,味道倒确实不错,尤其学江听雨往拌面里放了一箸香菜后,吃起来更香了。

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后,江听雨才得意地问:“花生酱拌面加香菜,味道不错吧?”

陆临渊点点头:“嗯,好吃。”他的家人都不爱吃香菜,所以饭桌上从来不会出现,而实际上,他可喜欢吃香菜了,光是闻着都觉得舒坦。

“等下回你哪个周末又休息了,我带你去一个偏僻的小巷,巷子里有个小门面,卖花生香菜冰淇淋,比这个拌面还好吃,可香了。”

陆临渊被姑娘犯馋的样子逗笑了,看着她:“嗯,好。”

原本说好陆临渊请客,到付帐时,江听雨又坚持付了自己那一份。

她心里清楚自己若总是这样固执,难免会使人觉得生分,而适当的礼尚往来反而更容易让人拉近距离。可或许是自尊心作祟,或许是不想占人一丝一毫的便宜,又或许是不愿与他扯上任何经济关系,总之,她就是按捺不住自己这样矫情。

那种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不讨喜,却仍克制不住这样做的折腾,让她感觉到自在、被宠爱。

她就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变幻莫测的人,让一些人想靠近,又让靠近后的人都远离。

从店里走出来,陆临渊正想问接下来干什么,忽然接到谭湘的电话。

“小渊渊,拿上钱包,到凌城附二医院来一趟,哥们儿跟一个小王八蛋打了一架,挂彩了。”一向沉稳的谭湘语气非常不好,透出浓浓的愤怒……与不甘。

“等着。”陆临渊冷声道。

对于谭湘这个发小,他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十分在乎。此时听到谭湘受伤,自然会赶过去。

挂断电话后,陆临渊看向江听雨。还未开口,江听雨反倒先说话了,让他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陆临渊看着她:“我先送你回去。”

江听雨忙道:“真不用啦,你赶紧去忙,我再在学校里溜达一会儿,好久没来,还有点想念呢。”

陆临渊上车,发动后,摇下车窗:“抱歉。”

江听雨一笑,摆摆手:“路上别急,慢点儿开。”

陆临渊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见那个姑娘站在原地,离他越来越远。

江听雨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出停车场,逐渐融入车水马龙,直到再也看不见。

谭湘被人打松了一颗牙,脸上也挂了彩,还疑似有轻微的脑震荡。

陆临渊缴齐了费用之后,医生端着托盘进来,给谭湘的牙齿进行加固。

“谭律师仪表堂堂,如今更添风采。”陆临渊盯着谭湘脸上肿起的一块,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

谭湘疼得哇哇直叫。

陆临渊敲起二郎腿,环抱双臂往椅背上一靠:“说吧,怎么回事。”

谭湘不叫了,三缄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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