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池之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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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天池之行(四)

  过了这么多年,花令秋其实已经并不记得第一次见到宁婉清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也早就忘了他与她年少时有过什么交集——因为在他的心里,他们理应从无交集才对。

  她是栖霞城主的嫡长女,而他却只是闻花城主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从出生开始他们之间就横亘着不可逾越的差距。

  他只记得她小时候到彩云坞来串门,姜氏总是喜欢把他支开。后来长大了些,他又已经非常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恍然大悟过往种种不切实际的念想通通不过只是“天真”二字,更渐渐晓得在许多人心中嫡庶终究有别,无论他如何做,都不过令人嗤之以鼻罢了。所以,对于那些所谓的嫡子嫡女,他向来敬而远之。

  而宁婉清,自来在这些人里便是佼佼者,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小小年纪就已经散发出的清傲之气,就像一只天生骄傲的凤凰,英气而矜贵,不怒亦可自威。

  她同他见过的其他大小姐都不一样,甚至连许多所谓的大户公子都不及她半分气度。

  别说是做夫妻,就连做朋友,花令秋都从来未曾往她身上想过。

  如今想来,大概他一直都觉得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此刻他想,倘若她真的曾对自己有过什么示好的举动,他又怎么会不记得?

  因此,当花令秋听见宁婉清说那块纸镇是她送给自己的时候,他已经不仅仅是用震惊能够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简直快要怀疑人生。

  “你送的?!”他都根本来不及多想,便下意识反问出了口。

  宁婉清眉梢轻挑,笑意微漾,说道:“怎么,不是崔大小姐送的,你很失望啊?”又握了握右手,似随口道,“那上面的字还是我亲笔所书,让人照着刻的呢,不信等回去的时候我把以前描红的本子找出来给你瞧瞧,看是不是我以前的笔迹。”

  花令秋知道她的性格,绝不是会口出妄言的人,此时再听她这么说,哪里还能不信?只是这转折来得实在太措手不及,他顿时觉得脑子里有些打结,心中如有浪潮阵阵打来,冲击着他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宁婉清倾身趴在曲起的膝头,目光悠远地望着远处星空,浅笑着缓缓说道:“那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送你这份礼物,谁知事到临头却又有些怯场,只得趁着有一日陪爹去花府饮宴的时候寻了个机会,悄悄把东西放在了南书房里的你那张书案上——还特意留了张字条。我原想着,你若好奇是谁送的,自会打听得到,谁知……”

  “谁知我却误以为是别人送的,”他接过话,续道,“还一直误会到了今天。”

  是了,果然是她。否则她怎会知道这些他从未告诉过的细节?只是那张字条他从未见过,想来是在他见到那份礼物的时候已经没了。

  宁婉清微微点了下头。

  花令秋只觉一口气堵在了心头,他定定看着她,问道:“你为何要送我这份礼物?”

  “因为我希望,”她说,“你能‘自在随心’。”

  花令秋沉默良久,又问:“所以……你当初喜欢的人是?”这句话问出口时,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太过敢想,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想要问出来。

  她仍兀自望着天际,唇角淡扬,浅浅含笑,不知沉浸在什么回忆中。少顷,才悠悠说道:“便是那位一见面就只会绕着我走的花家二公子。”

  言罢,她回眸,对上他震惊深远的目光。

  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许久无言,天地间仿佛倏然寂静一片,就连四周呜呜微啸的风声也不能入耳分毫。

  许久之后,花令秋才攥了攥他因过于激动而有些微微发凉的手指,用尽量平静的目光看着她,尽量平静的声音问她:“你不是在哄我开心吧?”

  “哄你做什么?就算要哄,也应当是你哄我才是。”宁婉清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道,“你迟到了这么多年。”

  花令秋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没出息。

  因为他想哭。

  他竟然想哭!

  这是什么天下奇闻的荒谬之事?他花令秋居然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想哭?!

  可他却就是如此真实地在瞬间感觉到了这种满足又酸涩的冲动,它远远大过于他此刻的震惊、疑惑、窃喜等等一切显得多余的情绪。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没有人惦记,也早就接受了不被人所爱的命运,他习惯了,所以也就变得冷淡,不打算再有牵绊。

  当初答应与她成婚,他想的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各取所需,待到各得其所之时,自会分道扬镳。

  他自以为看破了红尘,看淡了人情,可谁知红尘有她,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了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现在她又告诉他,原来有一个人曾默默将他放在心底,不求回应,也不望回报。

  他从不知道,这世间竟还有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从头到尾都属于他。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喜极而泣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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