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诏的手好看, 细长手指捏住的信纸那处,正好是两个字:龙袍。
龙袍,只有一朝天子才能上身, 玄黑, 明黄, 正红, 月白,历朝历代龙袍只能在宫里缝制。
可是信上明明说, 扶安的一位绣娘想入冯家,说是自己曾经缝制过龙袍。
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徐魁信中十分肯定,说那绣娘连日子,龙袍的样子都描述出来,并说龙袍是送来了京城。
“这能是真的吗?”冯依依问。
看过信,也想过绣娘是不是说的戏台龙袍, 可是看描述的确是天子的五抓龙袍。
娄诏将信收好,垂眸思忖:“既然是几年前的事情, 说不准就是真的。”
这种事当时必定是不敢说, 过了几年没事, 那绣娘想必以为事情过去,又想着要到冯家的差事,这才只对徐魁说出。
冯依依垂首,明白为何这信从徐珏手里过来。当是徐魁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仔细为上。
娄诏坐下, 手臂搭上桌沿,眸色深远:“此事先别说出去,或许这是一个方向。”
谁会要龙袍, 从这上面想,京城中可跑不了一个人,永王。
当年夺嫡,永王将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全部罪名嫁祸给晋安侯府。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永王事事争先,最后先帝仍是将皇位传给了体弱的五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晏帝。
惠帝稀里糊涂一生,到最后到底做了一件明白事。
之前只想在晋安候府旧案,人口略买案上下手,而这两个案子上永王早有准备,进展实在缓慢。
若是改变方向。明里依旧查两案,拉住永王的势力,实则底下查龙袍。
龙袍,那岂不是真的谋逆大罪?
娄诏心中定下主意,抬头看站着不语的冯依依:“夜深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冯依依点头,娄诏梅桓相认,也算去了她的心事。剩下的她不懂,就不想添乱。
顺天府是办案子的朝廷府衙,明日人员还得正常来上值,她留在这边不妥。
“梅桓呢?你打算怎么安排?”冯依依问,“要不要带他一起回去?”
娄诏神色稍缓,嘴角起了笑意,眼中亦有一股促狭:“怎么?怕他想跑,你就堵着门?”
冯依依脸颊一热,手里的空信封扔到娄诏身上:“反正我把他堵住了。”
“好,堵住了。”娄诏站起,到了冯依依面前,双手捧上那张娇媚脸蛋儿,“我家依依厉害,功不可没,本官一定在功劳簿上记一笔,届时好好奖赏。”
冯依依故意想撑开腮帮子,嘴里鼓气,一双眼睛明亮如泉:“我不会客气,你要奖什么?”
“这可得好好想想,容本官先卖个关子。”娄诏脸庞垂下凑近,与冯依依碰上鼻尖。
“大人……”
清顺刚踏进来,看到一对儿鸳鸯亲昵,话语当下卡在嗓子眼,恨不得抬手戳下自己的双眼。
冯依依赶紧转身,纤巧身子往柱子后一站,脸颊羞赧发红,指尖狠狠掐着,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娄诏转身,将冯依依整个身影遮挡住,俊美的脸上哪还有适才的和缓,只剩一片冷清淡漠。
“清顺,出了一趟京城,不会用手了?”
“不,不是,”清顺站在堂门下,不敢前行,“我是过来给大人说一声,小哥那边处理好了,正在用膳。”
娄诏双手背后,抬抬眼皮:“过来。”
清顺后脖颈发麻,利索的低头走过来:“大人,你有何吩咐?”
“站直了,”娄诏倒没有多为难,只是觉得方才冯依依吓到的样子很可爱,“送少夫人回家。”
“好嘞,小的明白。”清顺忙不迭的应下。
东方天空已经泛白,冯依依乘着马车回了娄府。
很快新的一日要开始,昨日里的惊心动魄过去,只想着接下来是一片风和日丽。
接下来的日子,娄诏依旧很忙,但是眉间不再像之前那样紧锁。
娄夫人咳症好了,要穿的厚实些保暖,避免再犯。终归京城气候不如魏州湿润,她适应得困难。
“不打算回魏州了?”冯依依回头问。
银杏树下,桃桃蹲在地上捡着叶子。似乎是觉得好看,像大人那样往头上放,当成一朵绢花。
娄夫人站在亭中,裹着掩饰的披风,脸色较之前红润许多:“昨儿写了封信给曹家,解释了一番。曹家是通情达理的人家,会明白。”
桃桃攥着一把树叶过来,小手指着冯依依头顶。
冯依依笑着蹲下,任孩子将树叶放在她头上。
“桃桃真懂事。”娄夫人笑着夸了句,转而又道,“泉儿的事可以往后推推,倒也不急。我留下来,想把你和诏儿的事先办妥。”
说着,娄夫人不免嘴里抱怨两声:“当大哥的自己不上急,赶紧办了,碍着后面的弟弟妹妹。”
虽是一句说笑的话,但是冯依依看出,娄夫人是真的把娄诏当成亲生儿子,事事上心。
若是后面,傅家案子真相出来,娄诏又会何去何从?是留在娄家,还是做回以前的身份。
冯依依记得娄夫人说过,正常来的话,娄诏是晋安候府的世子。
娄夫人也没多说,娄诏在做什么她也清楚。如今就留在府中,帮他看着家,照顾着冯依依母女俩。
说了一会儿话,桃桃闹觉,冯依依便抱着她回了素雪院。
乳母带了孩子去午睡,冯依依在房中缝着小衣裳。眼看冬日来临,该是缝些小袄子,棉裤之类。
虽然知道自己针线不好,可冯依依还是喜欢亲自动手。想当初在扶安对娄诏,针脚再难看,她也会给他缝香包。
刚放下剪刀,就听见地上一声细响。看过去,就见着木质的地板上落了一颗小石子。
冯依依抬头,往窗边看过去。
半扇窗开着,外面少年倚在墙上,双臂环胸,头上束着简单的马尾。他俊秀脸上带笑,隐隐透出一股潇洒与不羁。
“梅桓?”冯依依手里布片搁回针线笸箩,起身走到窗边。
手一推,另外半扇窗开了。
梅桓手里捏着石子,抬头笑嘻嘻叫了声:“大嫂,我要去城外,跟你来道个别。”
“城外?”冯依依上下打量梅桓,看那架势应当是伤势已好。
梅桓点头,抬头看着天上沉云:“碧水村,大哥让我去那边,说村长能看出那图的端倪。而且,冯老爷也在,想跟他喝酒。”
“喝酒?”冯依依摇头,劝了声,“才伤好,喝什么酒?”
“大嫂,”梅桓看着冯依依,缓缓正了脸色,“你适才说话的样子,很像阿姐。”
冯依依也跟着笑笑:“说起宋小姐,几日后国公府林国公生辰,她会跟着宋夫人过去。我记得,她同林世子还未见过。”
“是吗?”梅桓整个背贴在墙上,垂下脸去,“四月坊那次之后,就没再见过阿姐。”
“她已经知道你没事。”冯依依这边看不到梅桓的神情,只是安慰一声。
梅桓扔掉手中石子,脚尖碾碾地上:“我觉得现在出城挺好,怕再一时忍不住冲进永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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