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风刮着,利刀子一样穿过屋檐,摇晃着那盏本就不明亮的灯笼,飞舞的雪花被卷着打旋儿。
冯依依醒来的时候,身上难忍的热燥,厚厚的被子严严实实搭在身上,捂出一身黏腻的汗,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虚脱无力。
像在蒸锅里一样的感觉,她想掀掉被子,寻一片清凉。
一直守在床头的秀竹发觉,赶紧弯下腰,摁下冯依依想掀被子的手:“小姐,你可醒了。”
冯依依掀掀酸涩的眼皮,看见了秀竹发红的眼圈:“我怎么……”
才张口,发现嗓子哑的厉害,连着头也晕沉沉的。冯依依记得,自己应该是在五梅庵的,这怎么回到卧房里?
秀竹揩揩眼角的湿润,稍松了口气:“吓死婢子了,谁能想到那庵堂里还会藏着歹人?小姐你先别动,郎中说你受了凉,得发发汗。你放心,老爷一定饶不了那贼子,姑爷他……不说这些,小姐你没事就好。”
说完,秀竹拿了绢帕轻拭去冯依依额上的细汗,瞧着那张面颊泛红的脸蛋儿,谁见了也会心疼。再回想那五梅庵,更是后怕得要命。
冯依依缓缓闭上眼睛,耳边是秀竹一句句的后怕,于是也就想起庵中之事。
与几个相好的姑娘一道去五梅庵,赏花烹茶。她们说要等着看看她的夫君。
可是直到夜幕降临,饭菜凉透,仍是不见娄诏来,甚至不曾给一个信儿过来,明明他答应了的。后面她迎着雪走进梅林,碰上了一个歹人……
冯依依咬下嘴唇,身上开始发抖,那份恐怖的无助至今萦绕在她心头:“他呢?”
秀竹嘴角动了动,从一旁桌上端了药碗:“小姐,咱先把药喝了,温热的刚好。还有,徐夫人在厨房给你熬粥呢,待汗消,你起来喝几口。”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秀竹再明白不过,冯依依满心满眼的是娄诏。一个从小被老爷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没吃过苦,顺风顺水的,要什么有什么,为了娄诏变了多少?亲自下厨,第一次拿针,费上许多事,只为给人送一枚腰佩。
冯依依眉头微微一簇,软唇微启:“他,还没回来吗?”
这句话问的简单,伴随着外面呼啸的寒风,更像是轻微的叹息。
见此,秀竹无奈摇头,药碗暂且又搁了回去:“姑爷回来了,现在应该在老爷那边,商议那贼人的事儿。小姐你别多想,好好休息就好。”
冯依依转了个身,脸朝着里躺着,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睁开,纤长眼睫微颤几下。身上是有些疼,亏着有那堆干草,摔得倒没那么厉害,相较于她现在的心情,这点伤痛显得无足轻重。
那贼人如何,自然是交给官府去办,她更想知道娄诏为何不去五梅庵?
“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以后可别乱走,临近年关,总是乱些。”秀竹轻声道。
冯依依低低的嗯了声,一头长发铺洒在枕上,小巧的耳边,几缕发丝被汗液黏住,贴在脸颊上。
秀竹轻手轻脚把香炉挪到了床头几案上,里面燃着助眠香。香炉顶盖冒出细细烟丝,舒缓的香味蔓延开来,充斥了整个幔帐。
冯依依闻着好闻的香,眼睛盯着床里,干燥嘴唇动动:“不来,是因为不在乎吗?”
祠堂,冷风源源不断从开着的门往里灌着,供台上的烛火几番差点熄灭。
“啪”,冯宏达一掌拍在供案上,震得杯盏一阵响。
“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把她自己一个丢在山上。”冯宏达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满是怒火,“依依从小胆子小,又怕冷,你不知道她在等你?今日她这是没事,出了事你当如何?”
冯宏达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他是个商人,讲究和气生财,平时对着谁也是一副笑脸,加上相貌不错,在城里很有人缘儿。可是,冯依依是他唯一的逆鳞,那是他的命,谁都别想碰一手指头。
“怎么,觉得我冯家是商贾,不似你们娄家书香之家是吗?”
冯宏达的脚边,娄诏一身青色衣袍跪在那儿,脊背笔直,双拳握起垂在腰的两侧。半垂着脸,灯光阴影中看不清他的情绪,只露着半截如玉一般的下颌。
“请爹责罚!”娄诏语气清淡,所有情绪藏在眸中。
“你!”冯宏达抬手指着娄诏,嘴唇气得发抖,“好!”
只觉得越说越气,冯宏达几步走到墙边,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藤条,转身到娄诏身后,想也没想便狠狠抽下。
“啪啪”,藤条刺耳的声音比寒风更利,抽打在人身上像是要拆了人的骨头。
娄诏发出一声闷哼,脊背不由紧绷起来,但很快又挺直。
冯宏达怒火中烧,冯依依是他唯一的孩子,妻子早年走得早,都是他一把带大的,何曾受过什么委屈?想到这儿,手里藤条更是紧了几分,高高扬起来。
“大哥!”徐魁冲上来,一把拦住冯宏达,劝了句,“这种事谁也想不到,明日姑爷还得去衙门,怎好让他带着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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