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 虽然大概率没有什么超出意料的惊喜,也不至于惊吓的。
“上次听谢教授说,你在哥大读的是新闻。”
艾卿手里捧着化妆镜。
正抓紧最后时间, 试图用一支眉笔同时修饰自己脸上敷衍过头的眼线同鼻影。
眼角余光瞥见他手中外包装盒已被拆开, 露出里头配色颇低调的万宝龙钢笔同黑色名片夹。便又开口, 简单向他解释起自己挑这礼物的原因。
“挑礼物的时候想起来, 我有个读新闻的师兄以前跟我说,像他们这种整天和文字作斗争的人, 一定要有一支好用的笔。所以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了一支——嗯,我觉得无论什么年纪,都很衬人气质的钢笔。”
“虽然我想你未来是不太可能……像他一样真的去前线跑新闻。不过,笔嘛,在哪都能用得到。签合同,签名的时候也一样。”
她说着, 忽又笑笑。
想象着周筠杰大呼小叫挤进人堆里递话筒的样子,那局促又异常认真的神态几乎跃然眼底。
“总之小周, ”到最后, 终是一本正经地抛出祝福, “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你以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我这个礼物,就当聊表心意了。”
周筠杰闻言。
却没说话,只如掩饰一般,默默低下了头。
看着手中墨蓝色外壳的钢笔, 摩挲,金属磨砂的质感沉甸甸浸在手心。
心事重重的脸上,却许久都没能挤出往日里那灿烂笑容。只酝酿良久, 最终沉沉点头。
珍而重之地将这礼物规整如初,放回包装盒里。
最后看向她。
他说谢谢你艾卿,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嘛。
她叹了口气。
忽然又伸手。
原本只是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可不知怎么,手伸出去到半路,又不受控制,仿如望见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总存有“小可怜怎么这么可怜”的心情,轻轻地,揉了揉他头。
如果说,艾卿是个理智成熟,或者说谨慎过头的成年人。
那么从某种程度而言,周筠杰就是一个很容易满足、心智单纯到头的伪成年人。他们之间的相处,很多时候都让她有一种,莫名多了一个需要呵护、需要提点的晚辈的错觉。当然,好在这个晚辈的为人,总算是不讨人厌的。
只是出于各种成熟的考虑,相处时,她仍然不得不在很多必要的地方……作些委婉的提醒。
比如,今天是他的生日,作为主人公不要表现得不开心,社交场合最好摆出笑脸。也比如,他们两个并不适合一起入场,很容易,会被误认为彼此的伴侣。
车辆缓缓降速驶入别墅区。
“好了、好了,我就在这边下车吧。”
她从包里掏出灰底鎏金的邀请函,在他面前挥挥示意。说罢,随即作势解开安全带,“你们这邀请函做得真的夸张,还画地图……正好我难得来一次,你让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你先回家和你小叔他们打招呼吧。”
话虽如此。
等到艾卿当真如愿下车,展开邀请函上的地图环顾四周,却也不得不感慨:在寸土寸金的北京,这样的占地面积,这样的绿植如茵,入目所见,不同风格却同样奢华的建筑物——前坪、花园、庭院、直至别墅正门。一眼望不到头。不用地图,确实容易迷路。
可怜她今天为了配合裙子,还穿了足有八厘米的高跟鞋。
一路咬牙走去,除了感慨着有钱人每天回趟家,步数八成都要上万,恍惚间亦又想起,上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从唐母昔日的朋友圈……嗯。
真说起来,唐家所居住的上海檀宫,风格其实比之这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又要说到唐母没有别的爱好,唯爱养花弄草的事。
经年累月,不假人手,庭院终于被她霍霍得犹如杂交花海,用唐进余的话来说,那就是每到夏天回家,他基本不敢开窗、花粉过敏的人到那基本是原地去世的程度。由此可见,凡事在量级上过度,实在不是一件好——
“诶!”
“小朋友?怎么样,没摔到哪吧?”
脚步声,匆匆迎面而来,艾卿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大腿被什么东西没轻没重一撞。下一秒,便听得童稚的呼痛声传至耳边,低头看,一个瞧着不过七八岁的男孩捂着脑门,却是被她这个大人给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她急忙弯腰去扶。
那孩子却活生生像受了什么惊吓,一身雪白的小西服蹭得全脏兮兮也顾不上,只低声向她说了句“对不起”便手脚并用地爬起,啜泣着,不住背手擦着眼睛、拼命跑远了。
剩下艾卿手足无措又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
半晌,只得还是咬咬牙,压下莫名的担心,继续往隐隐已传来弦乐声的庭院走去。
等到她进门时,按流程,花园那头的小型露天音乐会已然开始。
周邵想来亦是个大手笔的人。不过作为生日宴的预热会,也毫不吝啬、请来了驾驶颇大的专业管弦乐团同当下知名的歌手热场。以此为界,另一端是业已备好的烤肉派对,衬衣西服的侍者穿梭其间,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艾卿站定看,在人群中四处找着自己想结识的那位教授,半天没看着。
依稀间,倒是能瞧见不远处的聂向晚,这日依旧一身粉裙淡雅,正在派对中与一众星光璀璨的俊男靓女谈笑风生。
不多时,几个面熟的年轻明星便簇拥着她,一起凹造型摆拍合照。画面可谓是赏心悦目。
然而,本该出场的宴会主角却迟迟不见人影。艾卿环顾四周,左右没有熟人,正想着要不要找个角落端点吃的垫肚子,肩膀却忽而被人轻轻一拍。
回头去看。
四目相对,便又迎上谢宝儿亲近的笑脸。
“宝儿?!”
“艾卿,你也来了!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谢宝儿人虽长得冷艳,看起来不好接近。熟一些时,性格却是极好的。
艾卿喜欢她的个性,瞧见她亦到场,忍不住松了口气。不成想,两人还没说几句,紧跟着谢宝儿后头迎上前来的人,却一下叫她头皮发麻。
李媛微微笑,全当没看到她表情的变化。
只紧拉着弟弟李一舟,也过来和艾卿寒暄,又假意道:“诶?你也来了?艾老师,你认识周家的人?”
“……”
“对了,这是我弟弟一舟。”
李媛说着,伸手暗自拍拍旁边李一舟的背,暗示这不靠谱的弟弟挺直点身子,别成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定制西装也被穿出纨绔样。
复又冲她微笑,“过了暑假应该就进咱们学校读书了,读的信管学院。他成天睡懒觉,学习也就那样……以后艾老师大课上要是碰见,还得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了。”
“一舟成绩很好的,阿媛,你别说得他好像整天不学无术一样。”
“行行行,你就别帮他说话了宝儿。成绩好有什么用?生活上漫不经心的,一点正形没有。”
对面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艾卿有些插不进去话,索性抬头看了那少年一眼。
瞬间,却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嘴唇微张。
无奈最后到底没说出来话。
——是那少年站在李媛身后,手指抵住鼻尖,默默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她心想也是。
便也真的不再提起那日的电瓶车事故。只说了两句应该的、应该的。见李媛八卦的目光始终萦绕在自己身上不散,很快,却又找了个上洗手间的借口扭头走开。
“……那个。”
她埋头向派对方向走。
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顶着聂向晚虎视眈眈的目光,硬着头皮,随手拉住过路的一位西服侍者,“方便请问一下,最近的洗手间在哪里?”
幸好。
仿佛真是天都听到她的请愿,让她避开烦不胜烦的社交。
这么一走,她竟就在侍者的指引下七弯八绕,拐去了别墅一层的最里。四下无人,没什么声音。她索性在洗手间里呆了很久,中途,还没忘和爱看热闹的江淼发微信分享了不少崭新见闻。
【我都快被那个澳大利亚野人老板折磨死了,你还在看帅哥美女,可恨的女人,我此生不会和你和解/大哭//愤怒/。】
【放心放心,等会儿有机会加微信一定推个帅哥给你!】
【啊哦,你也要帮忙我们江北北找爸爸了吗/星星眼//玫瑰花/】
【不是,我只是担心你被那个变/态老板奴隶太久,那个,你懂,恨之深爱之切。】
【……】
聊天最终在江淼愤怒的表情包轰炸中结束。
等到她晃着水珠,边玩手机边从洗手间里踱步出来时。
不远处,那通往二层的木质旋转楼梯上方,却赫然传来交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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