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是一种什么样的灾难呢?
大多数的人会想到灾难片里的场景,比如说滔天巨浪狂暴地席卷一切,两米的海浪就足够木质的和氏庭院毁于一旦,四米则轻而易举地摧毁混凝土建筑,即使建筑材料的质量过硬,十六米的高度也已经是一般公寓楼的极限了。钢筋水泥构成的建筑物在天灾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哪怕坚强地撑住了一时,最终也只会化作其中之人的活棺材而已。
其实海啸的恐怖之处并不止于于此,它的破坏是连续性的,惊涛骇浪因为更具有视觉性的恐怖而被人畏惧,可事实上它们只会将第一波建筑碾落成泥,对于城市的伤害反而没有后续的水层来得可怕。
水层的恐怖之处在于其速度,或许刚出现时还只是摸过脚踝的湍急水流,潺潺流动时和原野山脚下的小溪没什么区别,甚至比起某些华国城市的强降雨之后遍布大街小巷的“露天游泳池”还要逊色不少。
但是接下来,仅仅过了半分钟。你就会发现不知不觉中,水的深度已经上涨到了齐腰的深度,周围的交通工具开始顺着水流的方向移动;等到两米深时它们会被裹挟着互相强烈地碰撞挤压,变成伤害还滞留在街上的人们的最大武器,时不时因为沉没和撞击而掐断的尖叫声,只会让你感觉如坠地狱。
再接下来,你会绝望地发现你楼下的邻居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家园,然后下一个就是你自己的家,普通的救援快艇根本无法在目前时速高达一百六十公里的水流中做些什么,你只能带着食物和水往楼上跑去,死神就在你脚下数米处徘徊不去,甚至还试图追上你的脚步。
五楼、六楼,你开始感到安全,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之前准备充分的话,补给品也会足够你们支撑到海啸减缓平息,救援则会在几天内达到,你的生活虽然因此饱受苦难,但至少一切都将会有新的开始。
以上情形是自然条件下造成的天灾,虽然很可怕,可无论如何还有一丝希望。
那么,假设是来自深海京的人为灾难呢?
他会不留情面地操纵着巨浪一遍又一遍地重演悲剧,不只是临近海滨的第一线,所有的建筑物都会坍塌成废墟;
试图来救援的船艇恐怕在进入水域的一瞬间就会被深海水压捏一团废铁,而高空作业的直升机估计要看大海的主人是否有拍掉这些嗡嗡作响的苍蝇的心情;
而绝望的幸存者们则会发现自己哪怕跑得再高,也还是会被紧追其后的翻滚水流卷走,而这次,在酸度极高的溶液型海水里,他们恐怕连尖叫声都留不下半抹;
至于横滨的结局——
运气好的话,也许他会将整个横滨封成一座巨大的冰雕,让永远不会再度亮起的摩天轮作为他给自己忍耐了这么多算计和伤害的奖品;
运气不好的话,远洋的万吨油轮会撞毁在岸边,大量的石油将倾斜泄露污染整片海洋,而深海京一定不会吝啬花费一根火柴的门票,来欣赏这座城市在烈焰中凄惨哀嚎的终末挽歌。与此同时,周围数个市镇乃至国家的生态环境都因此成为人间地狱。
但是,太好了,这一切还没有发生。
但是,太糟了,这一切都即将开始。
人类还有选择的机会。
仅仅是因为作恶多端的神明宽容地给予了他们选择的机会。
天平的左端过于沉重悲哀,【无数人类动物植物的性命、东亚地区部分生态平衡的覆灭、国家的未来】,这些字眼光是让看到,都是要凝滞住呼吸的压抑。
而天平的右端仅仅是【深海京】,目光温软、引颈待戮。只要现在在场的太宰治或者中原中也其中一人,去选择杀死他,以上所有还未发生的悲惨命运都会被彻底改写。
无论怎么看,都是只赚不赔的生意。
用森鸥外的口头禅来说的话,就是“最优解”。
“正是因为如此,一起用一碗茶不好吗?”
风仪俱美的和服女子端正地跪坐在竹席上,上身微微前倾,一缕若有似无、幽白甜腻的香气正袅袅伴随在她的身侧,她并没有像平时那样严妆密髻,而是任由晚霞云光般的长发披在肩上,手里抓着的不是以往夺人性命的利刃,而是一柄手柄处已经磨损到有些古旧的茶芜。
细润的茶汤被缓缓搅拌而过,女子娴静而气氛祥和,仿佛外面刺耳的海啸警报声和人群嘈杂完全不存在于她的境界之中。
这里是港口黑手党内部成员用来聚会的大厅,但是如今,不仅没有其他成员在这里,就连以往的摆设大多数已经消失不见了,仔细看来,老资历干部所属的装潢也就只有尾崎红叶的茶室还一如既往地保留着。
“盛情难却呢,红叶君。”森鸥外撑着头,葡萄美酒般醉人的双眸注视着他面前完全没有点燃迹象的壁炉,向来任性到不管主人而去自顾自玩耍画画的爱丽丝,这次也低着头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身边,手指抓着森鸥外的大衣,金色长发掩盖住了她柔软脸颊的表情。
“组织里成员的撤退程度只有两成,这还是我等拥有数台直升机和装甲武装车的情况下,毕竟离开横滨的道路已经被完全堵死了,一般民众的撤离情况空比我们还要糟糕吧。话说回来,我们完全不知道京君到底想做到什么地步,毕竟横滨也是东京都市圈的一员,海啸会不会波及到国都那边呢……”
他忧愁地叹了口气,“让部下叛逆到这个地步,身为首领真是——”
“鸥外殿下,”尾崎红叶微哑悦耳的声音打断了森鸥外的自言自语,造型古朴的名贵茶碗在她的手里轻盈地旋转着,一切动作都是那么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再等下去的话,茶的滋味也会变差呢。”
“红叶君,我非常尊重你,你的茶也是一样哦。”
尽管眉间的愁绪未曾驱散,但森鸥外还是对着支撑自己一路走来的五大干部保留着极大的耐心说,“然而茶道之物,是需要静下心来才能去好好对待的对象。但是很遗憾,现在的我正因为五大干部的缺席而心烦意乱。话说回来,A不在也就算了,中也君也完全联系不上就很奇怪,手机怎么拨打也不接通——”
“茶,好了哟。”
尾崎红叶似乎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摆弄着茶具。被再次打断的森鸥外闭口不言,他只是轻阖双眼,靠在了椅背上。反而是身边依偎着他的金发幼女反倒有了动作,往尾崎红叶的方向移动着。
然而她的移动方式并不是像以往那样蹦蹦跳跳,让深红的花边裙摆飞扬得像一朵活泼过头的红玫瑰,而是换上了一身蓝白相间的护工服饰,身前洁白无瑕的装饰围裙莫名肃杀,和她目前冷淡的表情异常相配,踮着脚平稳地飘行着向前。
爱丽丝就像是位真正教养良好的小淑女一样,在提着裙子屈膝行礼后从哀艳秀丽的黑手党干部手中接过了那盏触感温润的茶碗,就在她端着茶准备离开时,尾崎红叶突然出声道,“小心点,小姑娘。”
“这套茶具还是那孩子当年升任准干部时送给我的礼物,奴家这么多年可是一直好好保存着呢,”她敛袖站起,带着一身暖香离开了独坐的茶室,来到了假憩的森鸥外的面前,“毕竟弄坏的话,那孩子,京他会闹脾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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