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这个时候, 大街小巷早已舂声阵阵。打糍粑的、腌腊鱼的、晒干菜的,门口和屋顶成了各家主妇主夫们攀比的脸面。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俱散发出独属冬天的气息, 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一一看遍。
只是今年格外的冷, 走在街上的行人只觉寒风侵肌,不由拥紧了夹袄快步向前。
这条街上美食众多,各种甜的酸的直勾人。
周鸿捏着几吊钱有些犹豫, 自己出来好像是为了买笔墨纸本吧况且夫子留的文章好像还没开始写呢。
他吸吸被冻红的鼻子, 迈出去的脚又伸回来。只能改日再来了。
拐个弯就是临安街,极清晰的吧唧嘴声突然传进耳朵。
这么冷的天, 谁在外面吃东西?
周鸿探头, 说出口的话不免升了个调。
“哪来的鹦鹉?”
几个好奇的路人也凑过来。
门口烫金大字“如意馆”很是显眼,这如意馆门口的鹦鹉扑棱扑棱翅膀, “欢迎光临。”
“好聪慧的迎客郎。”有个负着手的小郎君掏出粒瓜子,笑着逗它。
这鹦鹉却将头一扭,“掌柜的,掌柜的!”
“再来两屉桂花糕!”
他大奇, “你竟不吃瓜子也要吃桂花糕吗?”
店里坐着喝芝麻糊的食客们先笑倒一片,最中那位面红耳赤,“做甚学我。”
鹦鹉并不理他, 突然又啄啄羽毛。
“只吃三碗芝麻糊怎么能饱。”
“娘子,一会我再去里街巷子给你买两张肉烙饼。”
这回是娇娇娘子与郎君的声音了。
店内更是爆发出一阵大笑, 门口围观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心一笑后相让着走进店里。
很快如意馆有位鬼精迎客郎的消息就传开了。林绣教它许多客套话都没记住,店中食客的声音倒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咯吱咯吱”像馅心辣萝卜丁的清脆。
“呲溜呲溜”是在溜着碗边吸那热烫的芝麻糊。
“唔嘛唔嘛”大抵是在嚼香甜扎实的软包。
如意馆吃食周周上新,因此街坊们听了总想来瞧瞧如意馆今天吃什么。靓赛佛手柑的软包自然是首选。
咸蛋黄流心亮晶晶又红通通, 闪烁着点点半透明的、咸而油的光泽。
那位出来的郎君眼疾手快地打小报告,“原来里面还没熟啊。”
另一人颇遗憾地摇头,“不懂了吧,这叫流心。”
“若您吃到那爆浆的,还要吓一跳呢。”
满座快活空气中,周鸿还是没能吃上传说中金灿流心的咸蛋黄软包。不过得了个麻薯奶酪馅的,香得险些咬着舌头。
这软包形似蜜瓜,上头有漂亮的金色纹路。
脆皮裹着嫩瓤,里头撑起一大块雪白乳酪和糍粑。将一端抵在嘴里,再轻轻一拉,扯出手肘来长都不断。
只恨自己舌头太短!
他分明最讨厌吃那黏黏软软嚼不尽的点心,怎今日吃得如此快。
带着疑惑走出如意馆时,笔墨换到了左手,周鸿右手上拎着三盒糕点并各个口味的软包。
如意馆后厨,碓臼“笃笃”声格外悦耳。
冬日渐寒,卖芝麻糖的小摊才撤下,街头巷尾还残留着甜蜜气息,卖糍粑的小贩就闻讯而动。
林绣自然也入乡随俗,早早披上大氅择蜜枣。梁新和郭柏则被掌柜的差使去舂糍粑。
糯米是一早浸泡好的,蒸好了从木甑里热腾腾倒出来。
千锤百炼粉身碎骨后紧紧抱做一团。
糍粑无非烤着吃炸着吃。切成圆栗子大小,撒上黄豆面和白砂糖,或者添些佐料做成果仁糍粑团、桂花糯糍粑。
林绣把剩下没加糖的白糍粑也夹进欧包的馅心,充作“麻薯”平替。
在她看来,甜点最忌一个“腻”字。
无论是油腻腻地浸润薄纸,还是象征生活富足狂撒糖,都叫人倒胃口。
因此这芋泥麻薯馅软包便小小一个,只加了牛乳和一甩蜂蜜。嚼着糯而不甜,分七八口慢慢吃完,仍意犹未尽。
写上几句文雅联子,拿更厚的牛皮纸一揽一扎。迎来送往的总要提一包糕点,再没比这更有面子的了。
这般难以消化的美味是大人专属。不过切成小指尖大的黄豆糍粑收买了不少顽童,让他们尽心尽职地张贴小广告。
几个学子在布示栏前停住脚步。
花花绿绿的广告纸上,最右“限时发售”四个大字格外显眼。
每日只卖两个时辰,一人至多买两盒。再看价格,几人脸色更是五彩缤纷。
“故弄玄虚。”
“阁老饼从小吃到大,有什么稀奇的?”
同窗皱眉,“无非图个考取功名的好彩头。”
没见识了吧。周鸿轻哼一声,“明日新品上市,诸位可要与我同去?”
“小孩子家家才吃的东西。”
“这个月银子快花完了。没钱。”
最后好说歹说,有两个无事的愿意去看一看。
“不过先说好了,我们只是顺道去买熟宣。周兄自己吃就行,我去隔壁喝一碗羊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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