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火天到霜郊, 天气是一日日的凉下去,再过些日子都能穿夹袄了。尤其是今年雨水格外多,让人想出门也无处可去。
前几天大雨过后, 总算晴空一望无边, 嚷着腿疼的老人也挪到巷口晒太阳。闷了好多日子的公子小姐们算是家雀出笼,卯足了劲要把前些日子没玩的、没吃的都找补回来。
出门者众,林绣自然求之不得, 备菜的分量都成倍增加。京中除了食肆忙碌、勾栏嚷乱之外, 马球场也是纷纷拥拥。
场上秋意正好,三面矮墙围着, 另一面则是供人歇息观赏的亭台。贵女们一袭紧腰胡装打马球, 在灰扑扑的一片格外亮眼。
挥杖击球,一气呵成。陶如蕴坐在枣红大马上, 笑容中很有几分得意。
几场下来,额头已是薄汗莹莹。
场中太阳有些晃眼,陶如蕴骑至阴凉处,早有仆从提着水囊侍候。身旁也有小姐们来歇息的, 喝罢水正聊得热络。
刻意压低的娇笑声传入耳朵,无非又是绣娘新织的花样,或是场上的哪家公子。前些日子雨水把花和人都打蔫了, 除了赏花宴办不成,各大家的集会也纷纷推迟。今日正好官员休沐, 少女们好不容易有机会觅得良配,自然不能放过。
“这位公子就是刘少卿。”
“他身旁那位恐怕就是陆相吧。”
又听另一人补充,“还真生得一表人才呢。”
陶如蕴眯起眼,实在冤家路窄。不过看他一袭胡装,宽肩窄腰的, 倒也当的起一句夸赞。
再看旁边几人,要么弱柳身段,要么虎背熊腰,凑在一块不知说什么话,罢了还挤眉弄眼地笑。陶如蕴移回眼神,这届官员们质量真是堪忧。
球场最中那人戴幞头,蹬黑靴,月杖一挥,球像流星破空似的,叫人移不开眼。贵女们再看一会,果然由他正中先筹,不由小声欢呼起来。
女儿家的议论总是轻柔的,风一吹就落入暖融似含羞的柔光中。衬托下就显得不远处几个男子声如洪钟,一会云此女身姿不够窈窕,一会又笑哪人踩了裙摆。
穿着丹碧长纱的女郎拿帕子轻掩口鼻,扯出个讥诮弧度,“看来大丈夫不光心系天下,也烦忧女子的裙摆。”坐着歇息的女郎们闻言都会心一笑。
被评头论足的对象却是笑不出来,背对着站在角落里神伤。
那女郎向不远处一孤零零的人影指去,“这是哪位?”
身旁的李三小姐忙接话道,“是安阳郡主。”
想起京中那些谁与谁不和的传闻,她瞥一眼默不作声的陶小姐,又补充一句,“安阳没往日的跋扈劲,还怪可怜见的。”前些日子她带发修行,让不少好事之人当作谈资。
陶小姐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闻言只是冷漠一点头。李三小姐机灵地转开话题,谈论起中秋时的新鲜吃食。
阳光正好,有些晒人。夫人小姐们都在凉亭里坐着休息,瓜子就嗑了几盘。
脚下石头看着碍眼,陶如蕴一脚踢开,心生烦闷。过了会,她到底放下茶盏,走出阴凉地。
“问郡主安”
安阳转过身子,抬起眼来看她。
陶如蕴指向左手边站着的议论者,“你觉得这人长得如何?”
不等安阳回答,她自己先扬起眉梢,“肥头大耳。”
眼里的黯淡消散几分,安阳勾起唇角,“确实如此。”
被称“肥头大耳”的方大人身旁站着个子不高的男人。陶如蕴远远看向他们,“那陈文远呢?”
“大腹便便,貌若蛮夷。”
“至于那人”
丹碧纱裙的女郎也走过来,“长舌鬼一般惹人嫌。”
几人认真品评一番,到底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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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围胡帽,脚踩长靴,几个熟面孔高坐于马上,说不出的风姿。女子惯常穿柔软宽大的衣裙,如今场上皆是掐腰劲装的,别有番美丽。
果真“玉铵初跨柳腰柔”,林绣扒拉着面前的高草,坐在远处小丘上看球。此朝马球运动极兴盛,连后宫中都设了宫廷马球女子队。
今天没什么风,地上的水渍也干了。白云来去,日头高悬,像月饼里的咸蛋黄似的,溶着柔和的金色。
陶如蕴稳稳当当骑在高头大马上,神气好比那戴花出游的状元郎。提起状元林绣收回扯远的思绪,向阿陶招招手。
见她只坐在一旁观看,陶如蕴朝林绣伸出手,“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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