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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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 中秋月圆,洛川城中只有手执火把巡逻的武侯,百姓关门闭户, 只祈求这一夜能平安度过。

成王府门前,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金戈铁甲整装待发的将士, 成王端坐在正堂上,等卫邈前来与他会合, 挥师北上,将那不忠不义之人拉下龙椅。

正门吱呀一声打开,八名身强力壮的侍卫拉开沉重的木门, 走进来的却不是卫邈, 而是穿着绿竹纹白色衣袍的谢池。

成王眉头一皱, 招手唤来管家, 不满道:“就算谢池归降, 那正门也是他能走的?”

管家点头哈腰,抬起一侧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 连声附和, 却并未去阻止谢池。

“行舟,眼下你不便露面,先去后院凉亭歇会儿, 用些瓜果,赏月吧。”成王下巴微微扬起,已显露出些许不耐。

谢池仿佛没听见一般, 径直走入正堂中, 坐在榻上, 点点案几道:“上茶吧。”

管家腰弯得更低了, 点头如捣蒜,忙转身去备,成王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谢池这主人家做派是从何而来?

“谢池!你有没有将本王放在眼中!”成王一掌重重拍在案上,声音又大了几分:“来人,给本王把他绑了再扔回大牢!”

门外侍卫一动不动,倒是端着茶的管家一溜小跑,青瓷茶盏放在谢池手边,脸上堆满谄媚:“请谢将军用茶,若是味道不合将军的意,老奴再去煎一盏来。”

成王指着谢池的手有些颤抖,许是过于震惊,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完整话:“你是假降?”

“大王不问问卫邈吗?”谢池嘴角噙着一丝笑,反问道。

“难道……难道你已与卫邈联手?引我入瓮?”成王不住摇头,卫邈不能直接称帝,要想不被文人的笔杆戳着脊梁骨骂,便只能扶持傀儡皇帝,世子不过七岁,正好摆弄,遂站起身厉声道:“想不到卫邈诈死,竟还有你的功劳,你们休想得逞!我已经安排叶儿离开洛川,还有九公主作为人质,若本王有个好歹,她便会将你二人的行径公之于众!”

“哈哈哈哈哈哈……”谢池侧过脸笑得放肆,忍了又忍,正过身道:“大王的聪明来得总是不合时宜,你与卫邈书信来往半年,可见过他人?”

成王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错误,因密函中卫邈对于前景的描画过于诱人,再加上皇帝的步步紧逼,他来不及仔细琢磨,竟中了圈套!浑身力气宛如被抽干,生生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主位上,摁着胸口直喘粗气。

“河阳郡主天资聪颖,写得一手好字,在我西南府中四年,每日临摹卫邈字迹,现下已大成,真假难辨,这不,连大王这做阿爹的也瞧不出纰漏。”语毕,谢池端起茶盏,冲立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管家点点头,管家心领神会,上前接过青瓷杯,躬身退了出去。

“不会的,不会的,定是你威胁叶儿,逼她如此,她不会这么对我……”成王口称不信,眼神却不安躲闪,自打成王妃去世后,父女二人关系日益紧张,争执不断,可他不愿相信捧在手心仔细呵护的独女竟想弑父。

“抵达洛川的前一日,郡主主动提出要与本将军做个交易,她想亲眼看着你死。”谢池抚摸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催促道:“大王,上路吧。”

不等成王反应,谢池拍拍手,正堂前的侍卫都退了出去:“眼下这府中只有你、我、郡主三人,我不如你嗜杀成瘾,连我府中见过你们的仆役也不曾放过,四十七条性命,血流成河。”

“你……你都知道了?不对,你怎么知道的?行舟,你受奸人蒙蔽,谢兄夫妇是死在李弘煜的手上,我亲眼……”死到临头,成王还欲再辩解一番。

“对,我亲眼所见。”谢池没了耐心,站起身,面容平静得犹如在说旁人的事情:“阿娘将我藏在院中水缸里,那木盖子有一条缝隙,那年我六岁,看得一清二楚,大王,你说算不算亲眼所见?”

闻言,成王眼中最后一点亮也暗了,浑浊的眼珠子盯着谢池,眨也不眨。

谢池拽着他的胳膊,力气极大,强行令他起身,成王就这么被谢池拖进了二门,跪在后院花园之中。

有一股烧焦的气味传来,成王抬头张望,环顾四周,见王府四周竟燃起火来,竟真与十七年前谢府一样。

“本王若是不肯自行了断,你还能陪我在这里一起等着不成!”成王梗着脖子,眼下他才明白谢池为何不干脆一剑杀了他,都说文人迂腐循规蹈矩,谢池从军多年,哪怕是坐上了武将之首,也仍逃不出刻在骨子里的坚持,还惦记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谢池指着不远处的假山,沉声道:“大王可知那假山下头有一处密道,若实在不成,等你活活烧死,我再走也是来得及的。”

“密道?什么密道?何人所为?何时所造?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成王不信,可见到谢池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开始怀疑是否自己遗漏了什么。

“这宅子原是洛川一商贾人家的祖宅,大王瞧上此处,不由分说,将人家一家老小赶了出去,抢占此地,还扩建不少。”谢池想让他死个明白,解释得颇为详细:“那商贾之家有一独子,身患哑疾,被大王抄家时受到惊吓,落了病根,没两年便撒手人寰。此人有一好友,姓宋,精通机关暗器……”

谢池口中之人便是宋怀山,宋先生当年沉迷起死回生之术,无暇照顾幼子,便丢在此地,那商贾人家欠宋先生人情,自然精心照顾,与独子养在一处,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家中密道宋怀山也十分清楚。

去岁,谢池初到洛川时,隔日就去了成王府中做客,带上宋怀山,明面上是燕字受伤,他懂手语,以便照顾李无眠,暗地里则是乘人不备,偷偷查探密道可还在,是否有损坏,幸好,虽年久失修,但仍能用,宋怀山也是来讨债的。

“……叶儿呢?她不是去码头了吗?”成王跪坐在地,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逃不出,遂开口问道,谢池说李知叶仍在府中,他多少有些不安。

“郡主不见着你死是不会走的。”成王顺着谢池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知何时那密道已经打开,李知叶露出半个身子站在那里,神色冰冷,那目光不是看父亲的,而是看仇人的。

獨成王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叹了口气,倏地从谢池腰侧拔出剑,这剑极其锋利,血撒了满地,成王面朝下重重倒在地上,口中不断咳出鲜血,他努力转过头,看向李知叶,她的模样更像王妃,母女二人,一人诛了他的心,一人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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