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端午后,辅国大将军谢池一改往日作风,隔三差五|不是往隔壁公主府送家具摆件儿,就是向闻春斋送些首饰香料,平时朝中迂腐守旧的白胡子言官一反常态,只说谢池重情重义,为边关百姓鞠躬尽瘁,不贪恋权势,且对九公主用情极深。
“‘鞠躬尽瘁’四字勉强算是恰当,可‘用情极深’是怎么回事?”下朝回府的路上,骆林悦挤进谢池的马车中,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某家中财库,现下一小半都送进了公主府和闻春斋,怎就担不起‘用情极深’四个字了?”谢池虽不用日日上朝,但朝参日卯时一刻前就等在宫门处验鱼符,他现下实在乏累得紧,闭着眼与骆林悦说话。
骆林悦哼了一声,调整了下坐姿,低声道:“行舟,你这话哄旁人行,哄我就算了,送到九公主手里的不过是你京城财库里的,你在洛阳和西南还有……”话未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自主坐得笔直:“行舟,西南的事情布置妥当了,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整个大渊都知道,你不知道?自然是风风光光当一回驸马都尉。”谢池仍是闭着眼,嘴角带笑。
“你拿驸马都尉唬别人可以,打发我就算了,洛川你真要去?”骆林悦一想到久居洛川的成王就头疼,此人是皇帝的胞弟,因母亲去世得早,二人相依为命,成王当初为了保护皇帝,断了条腿,自那以后久居洛川,再未进京。
成王和谢池的父亲谢沧秋关系匪浅,以知己相称,成王妃怀孕时,两家曾有约定,若日后生下是位郡主,便与谢池定下娃娃亲,这位郡主正是皇帝原先选定的将军夫人——河阳郡主李知叶。
成王被刺客一剑砍伤那日,也是谢沧秋夫妇双双遇难之日,他原打算带谢池去洛川,养在膝下,不想被年仅七岁的谢池以日后要肩负起重振谢家声威为由一口拒绝。
如今好一个重振声威,都重到给皇帝当女婿了!
骆林悦语重心长道:“这些年你从未说过为何要如此做,我也不想强迫你,但务必当心谨慎,成王那只老狐狸可比卫邈难对付多了。”
谢池心中一暖,抬手重重在骆林悦肩膀上拍了拍,他之所以不告诉骆林悦其中许多事,也是为了保护这小事向来不靠谱,大事却一丝不苟地知己,万一将来某一天他败了,也不会牵连到骆林悦。
卫邈武将出身,虽没读过几本书,可胆大心细,西南原是卫邈的地盘,他在西南筹谋八年,才借刀杀人令其人头落地,且人不知鬼不觉地清洗了卫邈的亲信,将卫邈看重的一切踩在脚下,如今莱阳城上高高扬起的是个“谢”字,只有将复仇做到如此境地才能称得上一声“快活”!
接下来该与成王算算旧账了,谢池不着急,庖人宰杀猪羊之前,也要先将刀磨锋利,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磨一把嗜血刀。
“你若对九公主无意,又是英雄救美,又是挥金如土,是为何?”骆林悦不解。
“你记不记得我养过一只豹子?”
“自然记得,九岁那年秋猎,你迷路,差点儿被一只花豹咬死,还是本将军眼疾手快,豹口夺人!那豹子死后,我们才发现不远处还有只幼崽。”此事骆林悦难忘,那时候他和谢池还是死对头,在国子监斗,也在猎场斗,大渊男儿善骑射,那日,二人你追我赶中误入禁林,若不是彼此信任,相互扶持,恐怕等侍卫们找到的就是一堆尸骨了。
高门贵族养的猎宠无非是猎狗、猞猁、鹰一类,只有极个别胡人善养豹子,带在身边甚是威猛,尤其是那一身野性十足的黑褐色金钱花纹和白森森的獠牙,行动敏捷,性情凶残,似是独行的索命恶鬼。
谢池将那幼崽带回府上,请了人到家里来教他如何饲养驯化,那只小母豹十分漂亮,四只脚皆有一圈白色毛发,唤作“踏雪”,三年后死在乱剑下,同年秋,谢池去了西南。
“我问你和九公主怎么回事,怎么说到踏雪了?”骆林悦恍然大悟道:“行舟,九公主于你,就像踏雪于你?”
“若是当时我不收养踏雪,它只能沦落到被其他猛兽吞噬,或是成为某贵女的皮袄,母豹子连成为猎宠的资格都没有。”至于李无眠,她是无辜,可这世间谁不无辜?有人造孽自然有人受罪,既然不能全身而退,那不如他替她选择,换种方式活,快活几年,然后死在他手上,总比现下死在旁人手上要强。
“如此说来,你还真是个大善人!河阳郡主至今未嫁你可知?”此事在骆林悦心中憋了许久,成王膝下三子一女,河阳郡主就如他的眼睛珠子一般宝贝,自打两年前谢池与九公主定下婚约,成王便开始为河阳郡主择婿,全大渊的青年才俊都快让他看了个遍,皆不中意,也不知是成王不中意,还是与九公主年纪相当的河阳郡主不中意。
“不知。”
谢池一双眼就未睁开过,骆林悦也无法从他的表情上窥得一二,可他相信谢池知道此事,洛川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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