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潇扔开了书, 冷声道:“林凉怕是因着我和墨辞的关系,以为我指使墨辞在为难高从善,故意向我示威来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 寒冬枯枝映入眼中,如剑影凌厉凛寒,他嗤得一笑:“上一回,胆敢向我示威的人怕是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他起身要走,姜姮追了上来,担忧道:“你不要逞凶斗狠,兄长在他的手里,万一对方狗急跳墙怎么办?”
梁潇轻抚了抚姜姮的肩膀,道:“姮姮, 你老实留在行宫里等我,我不会让墨辞出事。”
姜姮心中焦灼,却知道此刻不能纠缠,需得放梁潇立即去处理。
皇城司所辖不过两万,林凉又只是个副都指挥使,手中兵力极为有限, 若不是他贸然上门使得姜墨辞没有防备, 根本不可能叫他把姜墨辞掳去。
梁潇去皇城司官衙时,指挥使已经候在那里了, 他一边擦着冷汗, 一边禀说:“此事臣事先并不知情, 那日是林凉当值,他是副都指挥使,照理是有权力调动几百禁军的。”
梁潇懒得听他的推脱之词,直接问:“这么说, 你确定他手里只有几百人?”
指挥使一愣,在梁潇锐利的目光里沉重地点头:“若他没有与外人勾结,他手里应当就只有几百人。”
若他没有与外人勾结。
这话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梁潇站在指挥台前,手扶在腰间佩剑上,眺望远方,凝神细思。
众多武将皆安静环在他的身侧,没有敢言语的。
直到虞清来了,才打破这可怕的沉默。
虞清道:“臣已派人确认过,姜都指挥使还活着,也没有受伤,只是……”
他欲言又止,梁潇头都没回,利落道:“只是什么?有话直说。”
虞清抬眸看向他,道:“林凉提出要见摄政王。”
梁潇一哂:“见就见,本王还怕他不成?”
虞清补充:“他说要摄政王单独去见他,不要带一兵一卒,他在上庸台等您。”
屋中有短暂的寂静,武将们反应过来,纷纷围绕上来劝说:“不可,殿下万万不可,此人知道掳劫朝廷命官是死罪,万一行至末路狗急跳墙,殿下孤身前去岂非自投罗网?”
梁潇阖眼,声若幽叹:“可是墨辞在他的手里。”
众人缄声许久,有个胆子大的站了出来,道:“不若就多派些人去救,救得出来是姜都指挥使的造化,救不出也是他的命。这些年姜都指挥使也未见对殿下多忠心热络,凭什么要殿下以千金之躯为他涉险?”
梁潇听得这话,回头看向说话的人,道:“他是本王的内兄。”
“王妃早已仙逝,就算是在民间,三四年过去,这亲戚早就该成摆设了。”行伍粗人,说话没有粉饰,粗鄙难听了些,却说进了众人的心坎里。
如今朝局晦暗不明,荣康帝一天天长大,他们这些武将都是依附梁潇而生,身家性命皆系在他的身上,万一梁潇有个差池,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梁潇看了那人一会儿,收回视线,忽的笑了笑:“可是本王不想让亲戚成摆设,本王想救他。”
他不再赘言,直接扶着佩剑出来,虞清紧随其后,想再劝,被梁潇打断:“那上庸台附近有几座阙楼,你安插上最好的弓箭手,情形一旦不对要临机处置。”
虞清恍然,忙小跑开去找弓箭手。
梁潇出了皇城司,正见辰羡穿着官袍风风火火地赶来。
“我听说出事了?”
梁潇掠了他一眼,没耐烦道:“出不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回你的国子监教书去。”
辰羡上前一步,拽住梁潇的衣袖,小心翼翼看他,道:“你不会不管墨辞吧?”
梁潇哼了一声:“是啊,我不打算管他,由他自生自灭算了。”
辰羡要再问,虞清已经跑了回来,朝辰羡抬袖鞠礼,再到梁潇身侧,附到他耳边道:“弓箭手已经妥当,但是上庸台地处开阔,未必能顾得住,殿下是不是再想想?”
“不必想了。”梁潇往前走了几步,忽的转身指向辰羡,冲虞清道:“派人看住他,不要让他在关键时候出来添乱。”
上庸台是金陵的刑场,当年新政党便是在这里伏诛的。
民间尚有句流传:王非王,侯非侯,披枷带锁上庸台。
是以,一走到这里,便感觉迎面扑来的风冷得瘆人,缭绕上衣袖,只觉带着些冤魂血腥的黏糊。
梁潇是独自走过来的。
他征战沙场数年,对布防地形谙熟于心,打眼一看,便知此处有至少五个可供弓箭手藏身的伏埋点,暗处至少有上百支箭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他毫无焦惧之色,气定神闲,缓慢踱步,织金麒麟的袍摆掠过地上,掀起轻微浮尘。
梁潇在斩首的木桩前站住,扬声道:“林指挥使,本王来了,你不会反倒不敢出来了吧?”
周围悄寂,声音在极空荡的场所阵阵回响。
安静了少顷,自街边廊屋里走出来一个人。
他年过而立,身形魁梧,穿着一身银铠劲装,却没戴翎盔,将脸完完整整的露在外面。
梁潇认得他,微笑道:“林指挥使。”
林凉抱了抱拳:“殿下果然好胆识,我以为请不到您了。”
“你手上握着本王的内兄,本王自是要投鼠忌器的,本王既已来了,你是不是就该把姜墨辞放了。他这些年安分守己,只是个神卫指挥使,不曾参与任何党派纷争,也不是奸恶之人,可以说,除了本王内兄这个身份,一文不名。正主都来了,你还留着他干什么?”
林凉低头想了想,道:“殿下说得有理,可是有句话我想在放人之前说。”
梁潇漫不经心地掠了周围一圈,却极谨慎地没有看那两座阙楼,流露出些恰到好处的不耐烦,瞧着林凉,道:“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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