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反而让夏油杰的意识清醒了一点, 他的血液在尽数流逝,但感知更鲜明的,是有其他液体滴在自己的脸上和眼睛上。
他没有听清九十九朝在喊什么, 但情绪很激动,可他睁开眼睛后, 却看到少年一双本明亮的眼睛水光潋滟, 眼眶红得连从额头上留下来的血都压不住,手指紧紧地攥着他, 浑身都在发抖。九十九朝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委屈和难过写满在脸上, 像是一只狼狈的小狐狸低着头在看他,发出呜呜的叫声。
……真可爱。
都不知道打哪来的滤镜让夏油杰在这时候冒出这样不切实际的念头,然后心里一软, 之前在内心中思考的关于对方身份的隐瞒和欺骗的问题,也不想再考虑。
平心而论,他这几天下来对九十九朝的了解并不深, 可就像是九十九朝和他谈及过未来的事,冥冥中他们的关系似乎就被命运这种莫测的东西给绑定了, 所以他的潜意识已经意识到, 不论怎么挣扎,他都会被小狐狸咬得死死的。
这对他来说很不公平。
“哎……”夏油杰忽然长叹一口气, 忍着剧痛轻轻笑了起来,抬起手,去擦少年脸上的泪水。
年轻的咒灵操使一样不能接受这样的死局,他应该一样愤怒、不甘、感到挫败, 对伏黑甚尔怀恨在心,对咒术会迟来的支援猜忌警惕, 心情应该像是疯长的蔓藤,胸腔里都是咆哮。
可夏油杰发现没有。
他只听到自己用略显苦恼的语气和抱着他的少年说:“别哭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们头顶纯白的结界被彻底撕碎,整个薨星宫都在因为咒灵操使将所有咒灵的契约解开导致咒灵暴走的动静摇晃。那些咒灵本身濒死,夏油杰让它们暴走起来也只是像火灵一样,短短挡住术师杀手片刻。
九十九朝被抚摸到脸颊的那一刻,难以抵御的痛苦彻底涌上心头,忍不住蜷缩起身躯,趴到了夏油杰怀中。
他彻底意识到了,他们这一次很难从伏黑甚尔手下逃出来,伏黑甚尔是具有打破天元千年束缚能力的天与咒缚,他很有可能直接杀死夏油,导致未来的改变。为什么会这样,九十九朝迷茫地想,是因为自己来到了十年前吗——他最开始参与这个任务的目的,就是想接触这一个“束缚打破”的节点让夏油杰喜欢上自己,再让在未来这份喜欢不会被改变而会被失忆埋藏。
但他搞砸了。
现在他和夏油都会死。
“别哭了。”夏油杰很轻地在他耳边说着,没有其他激动的情绪,仅仅是不想看到他哭一样安慰着。
九十九朝豁然抬起头。
因为安倍晴明的祝福在他的手背上泛着光,所以暴走的咒灵们没有第一时间反过来攻击他们,死亡的尘浪从他们头顶落下,石板倾斜,岌岌可危。九十九朝跪在血泊中,眼睛一瞬不移地看着夏油杰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
他开始高速地回想他们两人的一幕幕,从东京街头,到嵯峨野,再到里京都……但是他们最开始是为了什么才相遇的?记忆在九十九朝的脑海里反复,他突然意识到了他们两个人的交互完全就是一个环……
少年渐渐出了神,某一刻他像是灵魂脱出躯壳,喃喃地说: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夏油。”
夏油杰努力保持清醒,握住他的手,皱起眉,“不论你想做什么,都不要想着……”
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九十九朝难道还想和天元同化,抛下他吗。
一把骨白色的象牙刀从九十九朝的怀里掉落了下来,这似乎是个提醒。
黑龙神曾说要九十九朝证明他放弃神之名的决心,现在在人类的危机面前,神明的力量——通晓之眼的力量可以轻易扭转一切。
黑龙神说,你要怎么选择?
放弃人类的身份解救这被搞砸的十年前的一切,还是和夏油杰一起被压在薨星宫下死去。不再有未来,不再有十年之后,也不再有从回忆里凝视御门院朝的恶鬼,不再有一切的故事。
悖论全部在此终结,没有开始也不再有结束。九十九朝和夏油杰,只有短短这么几天的时光,还会被觉尽数抹去。
“我是个骗子,夏油。”
九十九朝改口叫回怀中人的姓氏,不再是名字,他轻声说:“但有一点我没骗你,还记得之前说过什么吗,咒灵和你的关系太绝对了,咒灵暴走之后,你也无能为力。”
夏油杰没有说话,失去咒灵的咒灵操使同时身受重伤,现在就连普通人都轻易能杀死他。
“不……你还有一个咒灵。”
九十九朝呆呆地凝视他,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似哭似笑,悲喜矛盾。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像是又打了一场败仗的人,怅然地叹了口气,把胸腔中的气息压迫殆尽,让疼痛使大脑清醒。
九十九朝捡起那把龙神留下的刀,向着冥冥中的想法确定道,“对,你还有最后一个咒灵。”
只要再度割出诅咒的伤口,他就能唤起沉睡的力量。
但九十九朝猛地一甩手,将神明的这把骨刀抛得远远的。
犹如一道灵光猛然划过,夏油杰呆滞了片刻,然后渐渐睁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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