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星河向着悄无声息的里间狠瞪了一眼。
再转身,她有点忐忑,甚至无地自容似的:“庾叔叔。”
先前的那点愠怒早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却是愧疚:“你、你……”她想问问他的伤,却看到庾约默默地转开了头,回避了她的目光。
庾约没想到会见到星河,他本以为是李绝传自己。
所以先前进门的时候,脸色还是倨傲自矜的。
直到看见的是星河,庾凤臣突然间就有点非常的……是无法形容突如其来的一种、“难以面对”的窘迫感。
他不想让星河看到自己“受伤”的样子。
这太过狼狈了,太过不成体统了,在她一个小姑娘面前。
庾约仿佛知道星河要问什么,他不想让她问出口,似乎一旦听见她关心的问话,他的屈辱感会因而更加强烈,翻倍。
在李绝手底吃亏,是不用想就知道的。
事实上,在庾约打定主意故意挑衅李绝的时候,他就存了死志。
所以庾约并没有因为受伤不轻,或者落于下风而觉着低人一等。
他没法容忍的是李绝跟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话。
庾约宁肯李绝就直接把他杀了。
他甚至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星河。
此时此刻跟星河照面,庾约心里只是越发的愤恨。
庾凤臣觉着这是李绝故意的,自己真是小看了那个“小鬼”,他的心机明明深得很,是故意让星河在这时候跟他见面的吧。
让星河看清楚他的狼狈不堪。
庾约不知要说什么,而且不想开口。
星河走到他跟前,越看,越惨不忍睹,尤其是那只眼睛,看起来好似要滴血一样:“庾叔叔,你有没有让太医看过?”
庾约终于出声了:“那可不敢当。”
他的声音才出口,就又把星河惊住了。
庾约的声音原本是玉石交撞一样清冷而悦耳的,可是此刻却沙哑的,就好像是……被人在嗓子上重重地踩碾了一脚似的。
星河惊疑地望着庾约,目光下移,稍微用心看向他颈间。
不出意外,她又看到庾约脖子上是大片的深紫的痕迹。
那像是勒痕,又像是给人用手掐出来的。
星河心里闪过的,是在小罗浮山上曾见过的那一幕,李绝单手就把一个孔武有力的道士掐死了。
她一阵头晕。
若不是还有点理智,恐怕就要大声地叫出李绝来,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竟下这种的死手。
星河揉了揉额头,心情是惶恐不安的。
从方才见庾约时候的感觉,就仿佛是自家的孩子在外头受了欺负,她正要去找对方出气,谁知却发现对方伤的更重。
于是那股怒气便都化成了愧疚跟忐忑,她恨不得向着庾约打躬作揖恳求宽恕。
庾约说了那句后,也轻轻地皱了皱眉。
他的喉咙确实疼了几天了,事实上,他还能够发声,已经算是那小子手下留情。
只差一点,李绝就会真的捏断了他的脖子。
虽然庾约倒是恨不得。
庾凤臣定了定神,看了眼星河。
也看出她满脸的负疚痛惜之色。
“跟你无关,”庾约低低地,惜字如金:“不必如此。”
星河做错了事似的低着头:“庾叔叔向来……不是个急性子,怎么居然竟跟他动了手呢?”
星河说了这句,又怕庾约以为自己是在质问他,忙补充:“我知道必然是小绝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但庾叔叔知道他的脾气,又何必跟他当真。”
毕竟,李绝三五不时,就要打一架,可谓身经百战。
但庾约可是经年的从不跟人动手,他却跟李绝打架,这简直就仿佛是把精贵的瓷器、玉品,跟无坚不摧的兵器相碰,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事实上李绝居然也会受伤,已经超乎星河的想象了。
“他可告诉过你,他说了什么?”庾约淡淡地问。
星河摇头:“没有说。想来……是跟我有关的吧。”
庾约哼了声:“他没跟你说,倒是好意思跟我说……呵,他恐怕是想要我亲口告诉你。”
两人在外头说话,里间的李绝一个字儿也没错过。
李绝是有点心虚的,虽然打了庾约,他不后悔,也打的理直气壮,但在星河面前他还是得收敛,所以事先就跟星河诉苦,又编造了什么“内伤”的鬼话。
因为李绝清楚,星河一旦看见庾约,必定会责怪他下手太狠不留情,而有了“内伤”的说辞,至少有个缓冲。
李绝跟庾约是完全的不同,李绝晓得星河的脾性,一心想在星河面前做小伏低,也习惯如此,无非是想让星河多疼惜他。
而庾约却是从不肯让自己在星河面前“低矮”半分,甚至连他此刻带伤见到星河,都让他身心都十万分的不适。
此刻李绝听见庾约“敲山震虎”的,几乎按捺不住要反唇相讥。
他不失时机地抓了一块炒糖塞进嘴里,不给自己多嘴的机会。
星河并没立刻答话,而是扶着庾约的左手,让庾凤臣在旁边椅子上坐了说话。
庾约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想告诉她,自己并不是伤的不能动了。
但还是任凭星河扶着自己在旁边落座。
星河自个儿却没有坐,而是站在他的身旁:“庾叔叔,先前燕王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完结了?您没事儿了对吗?”
庾约“嗯”了声:“也许吧。”
星河问道:“小绝跟您提了什么?您能告诉我吗?若……不能说也无妨,回头我问他就是了。”
“你问他?”庾约垂着眼皮:“你跟他,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了是不是?”
星河有点局促地绞了绞手,终于大胆地看向庾约,轻声地:“其实,我跟小绝……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他们本该无话不谈,本该最亲密的交心……却因为那些身不由己跟情非得已,竟磋磨了这两年。
星河这一句,非但出乎庾约的意料之外,甚至连室内的李绝都听呆了。
李绝方才为了堵住自己的嘴,嘴里塞了些炒糖,他嫌太甜腻,又送了个糖雪球。
此刻瞪着乌溜溜的眼睛,鼓着腮帮子,倒像是个仓老鼠。
庾约嘶了声,满心的酸涩,口不择言:“你、你也要向我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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