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 觉得那只小乌鸦特别的呢?
卢修斯不记得了。
在祂的记忆中,这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作为创世神座下的五神之一, 卢修斯是塞缪尔的一截指骨, 盖亚则是祂靠近心脏那一块的肋骨。祂们从诞生之初就一直不对付, 盖亚天生拥有令人信仰的力量, 仅仅是站在那里, 好像就会散发光芒。
卢修斯却不同。
祂生来有一双侵略性的黑瞳,像是蛰伏在黑夜的鹰,一只不详的鹰。祂昼伏夜出, 喜欢热闹,却又讨厌与人相处。
祂在五神之中的力量不算是最强的, 排最先的得是那只章鱼,其次是盖亚,第三或许会是祂,又或许会是蒙特。祂不太清楚。
因为祂很少跟那群人混在一起,太无聊了,越是接近祂们越能感受到祂们贫乏的思想和庸俗的观念, 卢修斯虽然实力算不上最强, 但是却一直对自己抱有相当的自信。祂是最特立独行的那个。
在塔纳托斯来之前,卢修斯最喜欢做的事是去人间观察人类的行为和思维方式,然后进行模仿。祂的穿着刚开始不伦不类,后来变得逐渐有点儿样子。
那段时间,祂一直在犹豫自己到底是选择男性还是女性作为自己的性别更好。祂喜欢自己的黑头发和身材,但是祂也偏爱更多提供给女性的精致的服装,那些精美的刺绣和纽扣,设计独特的披肩和精致的耳钉, 祂都爱不释手。
但那时的卢修斯,仅仅是喜欢这些而已。祂没想过这些该怎么去搭配,更不知道适合一些什么。
那时的试衣间隔间底下,祂口袋里的一只备用纽扣滑落,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从缝隙里递过来,捏着一只精致的小纽扣:
“小姐,你的纽扣滑到我这边来了。”
隔间是磨砂材质的,声音透过这层玻璃,绰绰约约传来,显得不那么真实,有些朦胧。
卢修斯透过玻璃,看到那是个瘦削单薄的少女的身影。
她在试一件短连衣裙,背后的拉链还没有拉上,敞开着,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如同一只湖畔的天鹅,衣服朝两侧开着,又像是蝴蝶振动欲飞的翅膀。
她的身材比例极好,腰那般纤细,看上去似乎祂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她坐在隔间的高脚凳上,曲着腿,弯下腰,海藻一般的头发柔顺地垂下,被她挽到一侧,她一手勾着自己的长发,一手伸直了去递那枚纽扣。
鬼使神差地,卢修斯用手指指尖,轻轻地点了点磨砂玻璃。
魔法在指尖绽开。
眼前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那少女有一头玫瑰色的长发,一张不逊色于众神山任何神明的、过分美丽的面庞,以及一双湖泊颜色的双眸。她苍白透明的锁骨透出几分脆弱感,浑身上下都轻盈却又坚韧,让人产生了一种,轻轻一弯,她就会被折断的错觉。
卢修斯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了纽扣,连句“谢谢”也忘记说。
祂后来把这归结于自己还没习惯人间界的习俗。
少女也没在意。
她穿好裙子,拎起衣钩上的黑色斗篷,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推门离开了这里。
卢修斯在试衣间里坐了很久,十五分钟,又或者是二十分钟,直到店员来催促祂。
祂出去以后,退回了已经买好的几套裙装,全部换成了男装。
黑暗神起初想得很简单,祂只是想把那个少女作为自己观察人类研究的范本。因为她是祂见过的最具有神性的人类,后来祂当然也发现,她是唯一一个神性与人性共存的神。
这一点,即使是祂们的冕下也无法做到。
卢修斯用这点作为借口,一直在悄悄观察那人类少女的行踪。有的时候祂太忙了,就让自己的心腹沙利叶来帮忙。沙利叶虽然很困惑,但还是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一晃过去了很久。
卢修斯惊讶地发现,少女的样貌居然没怎么变化过,她依旧那么漂亮,她在不同的城市之中游走,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身份,每次都找一个由头消失,然后再出现在下一个城市或者国家。
她一直在路上,一直在旅行。
祂就这样,跟着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走过形形色色的路,看到过雨林和极光,见识过沙漠和冰川。
祂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就好像一直在相顾无言地陪伴着对方,卢修斯在心里,不知不觉,已经把少女当成了自己的同伴。
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少女可能不仅仅,只是非人类那么简单的时候。得到了塞缪尔的召唤,那一次,祂去南部祈福,好几个月没见着少女,问沙利叶,对方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算了吧。
卢修斯对自己说,或许她死了。毕竟多危险啊,一个脆弱的少女在这世界独自旅游,哪怕是那一天突然消失在某处,也不会有人个人觉得奇怪吧,更何况她好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和朋友。
卢修斯只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就像是养了一株玫瑰花,虽然不能接近和触摸,只能每天远远地看着,可是有一天,祂回来发现,这朵玫瑰花枯死了,也会忍不住失魂落魄。
祂想,祂可能需要用几个月的时间缓一缓,才能彻底忘记这段记忆。
直到祂从南部回来,在众神山的神塔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少女和祂们的冕下并肩而立,站在神塔中央的莲池边。
祂们尊贵的冕下头一次露出那种神情,那种让卢修斯几乎忍不住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的、温柔的神色。塞缪尔托起那少女的手,带着她走到莲池边。
“决定好了吗?”
“……嗯,玩得够久了,有些无聊,现在想留在您身边了。”
“如果确定要接受这份职位的话,需要先保存你在人间这几十年的记忆。”冕下垂眸,看着少女,“你的职位是塔纳托斯,你不能因为这份情感,在任何一次工作中对自己曾经认识的人心软。”
“抱歉,”祂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这是法则,没有人可以违背。”
少女说:“好。”
塞缪尔:“或许,取下记忆碎片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要去见的人吗?”
“没有了。……只是最近有个很在意的孩子,但是他已经去神殿任职,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我也没有什么再回去与他道别的必要了。”
“好。”
青年把放在少女头顶的手轻轻抬起,随着祂的动作,一枚灿金色的碎片从他的掌心渐渐浮现。祂取下这枚碎片,把它放入了一朵漂流过来的莲花中。
少女的眼神迷茫混沌了一瞬间,随着莲花的逐渐漂远,她的眼神清明起来,抬起头,“这样就好了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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