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荒芜的原野上, 一只羊羔正慌不择路地逃跑着。她穿着白色,身形单薄纤细,跑得踉踉跄跄, 喘着气, 不时回头查看追捕自己的猎手们有没有赶上来。
“呼呼呼呼……”
她揪紧胸口的衣裳, 骤然咳嗽起来。交叉路口, 她停下来张望片刻, 选择了一条不算隐蔽,却很能迷惑视线的道路。
她藏进了一条逼仄的通道里,气喘吁吁地坐下来, 靠着墙壁,鞋尖抵着另一面墙。
也只有阮笙能藏进去了。
她屏住呼吸, 浑身绷紧,竖起耳朵,神经紧张地听着动静。
整齐的声音跑过,有片刻的停顿,稍后又朝着其他方向追去。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阮笙才感觉浑身上下绷着的一股劲儿撤了下来。
一放松, 她就感觉胸口和喉头发痒, 胃也发出抗议的呼声。她隐匿在角落里,两只手捂住嘴,艰难地咳嗽着,直到口鼻都染上了铁锈味才挪开掌心。
满掌心的猩红。
阮笙脱力地靠在冰凉脱裂的墙壁上,沉重地喘着气。每呼吸一口,咽喉和气管的铁锈气让她忍不住干呕出声。
但是什么也没吃,什么也呕不出来。
她仰起头,看着被建筑切割的夜幕, 那深蓝色的星空像是深邃的海洋,海洋在流动,星星似乎也随之起伏。
阮笙揉了揉眼睛。
……原来星星没动,是她自己意识不清了。
头疼得要命,好想睡一觉,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去一个近一点的房产休息一下,再找机会联系哈蒙吧。
阮笙双手支着地面,刚想站起来,骤然间痛呼出声。
她低头,在黑夜里伸手探了探。
脚踝肿了起来,摸上去很痛,指腹轻轻地碰一下都疼得慌。
阮笙出了一会儿神,被冷风吹醒,揉了揉鼻尖,想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很像电影里满脸颜料的小丑,忍不住笑出声。
笑声很快变成了咳嗽声。
阮笙摸了摸冰凉的小腿,还是妥协了。她解开精致美丽的高跟的系带,拎着这双镶嵌着华丽水晶的鞋,艰难地站起身,赤着脚走在街道上。
或许能卖个好价钱。
阮笙因为脚伤,走路姿势很滑稽,像是在单腿走独木桥,长长的影子被月色拖长数倍,涂抹出一片漆黑沉寂。
突然间,她就不走了。
她立在道路中央,赤着双脚踩在地面,手指垂下来,指弯勾着的水晶鞋掉下来,砸在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哐——”
四面传来马蹄声,他们朝着她接近,马背上坐着身穿黑袍的人,他们举起了手里的魔杖和弩|弓,对准了她。
神之力的威力在帝都郊区南方新城里炸开。
收到消息的时候,德莱特甩下公爵和他名义上的妹妹,立刻准备动身前往。
瓦丽塔抓住了他的袖子。
她今天穿得很华丽,也很适合她。内扣的短发上戴着黄色发带,偏幼的淡黄色长裙覆着蓬松的轻纱,泡泡袖搭配白色的蕾丝,暖色调的腮红和橘色系的唇彩让她像是会场中心的小太阳一样耀眼。
所有npc初始25%羁绊值让陆陆续续回来的宾客们渐渐把话题从阮笙转移到了真正的名门千金上来。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无法硬夸真千金比假千金有气质、更漂亮、更夺人心魄。
他们只能夸赞真千金更可爱、更开朗、更活泼、更平易近人。
“不愧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呢,一点架子都没有!”
瓦丽塔脸色沉下,这是在嘲讽她出生小地方,不懂礼数吧!
“真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看那灵动的眼睛和红红的脸颊,金子一样的头发……”
瓦丽塔的眼神变得阴毒,这是在讥讽她幼年只顾着像野孩子一样在田野间玩闹,一点儿都不知书达理,没有贵族小姐的仪态吧!
“跟公爵夫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可惜剪了短发……”
瓦丽塔咬紧牙齿。
说实话,她今天很失望很失望。她以为她的隆重出席会给人们带来更大的震撼,会狠狠地压垮海洛茵仅剩的一点儿自尊心,彻底摧毁她的意志。
她甚至为这一刻,准备了十几页的腹稿。
每天都在期待,甚至睡梦中也无数次重复这样的场景。
大家的目光都会聚集在她的身上,德莱特震惊到忘记言语,最重要的是,海洛茵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低声下气地央求着她不要把她赶出公爵府。
可是,她没想到。
她的准备,通通没有用了。
腹稿才说了个开头,她刚准备自信满满地与号称“刻薄”的前公女打一场有来有回的胜仗,对方就捻起裙摆,转身跑了。
像是蓄力一拳砸在了一团棉花上。
更离谱的是,宾客们显然对这个“假公女”更感兴趣。他们追了过去,虽然失败而归,但是这已经说明了天平倾斜的方向了。
而德莱特,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她知道德莱特喜欢着海洛茵,从他不知道她不是他的亲妹妹时就开始喜欢。但是,她以为,最起码,在这样的时刻,
他不会冷着脸甩开她的手。
他竟然半点情面也没打算留给她。
瓦丽塔仓惶不安,她赶忙说:“哥哥,有骑士们在,海洛茵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就留在这里,好吗?这是我们第一次团聚的日子,哥哥,我们才是一家人……”
黑发青年露出了看虫子的表情,他说:“滚开,别妨碍我。”
军靴大步迈开,德莱特急迫地离开了熙攘的会场。
家人……
听着耳边陌生的议论,瓦丽塔脱力地撑着桌面,一瞬间有些力竭。
这就是,她努力了那么久,疯狂了那么久之后得到的东西吗?
公爵对她另有所图,态度怪异,德莱特则爱上了那个假公女,为此不惜恨上了自己的亲妹妹。
这就是她的家人吗?
她为了这种东西,到底付出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瓦丽塔想起自己把身世的消息告诉养父养母时他们震惊的神情,他们很快红了眼眶,流着泪还要强行微笑拥抱她,安慰她,摸着她的头发,给她收拾了几大箱的东西,还告诉她,在那边生活得不开心,不顺意,想回来住就回来住,房间永远为她留着……
他们甚至为了照顾她的情感,没有在她的面前提起过一句有关海洛茵的事。
她终于可以住进梦寐以求的公爵府。
只是洗漱就有七八个女仆伺候她。
她马上就要有自己的专属花圃,她要命人把那里曾经为海洛茵而种的玫瑰全部拔掉,种上向日葵的种子。
她要撕掉房间里所有的药剂学公式,把器材扔进杂物间,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崭新的、只属于瓦丽塔的房间。
一切都在顺着她的心意来。
只是,直到最后,她才知道,为了这些,她到底付出了什么。
夜色已深,宾客散去,纷纷住进了庄园里主人为他们准备的房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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